盛言楚点头,还没说话呢,李婉先开了口。
“小梁大人?是不是带着妹妹和娘借住在你家西苑的那位?”
“哟。”华宓君戳戳李婉的胳膊,笑得暧昧:“你还有印象啊?可看得上眼?行的话你点个头,趁着衙门还在休沐,我让楚郎约他去我家,你也来。”
李婉脸一红,脑海中浮起那年在京郊码头看到的那个男人,不该称呼为男人,该叫少年,可听华宓君说那人比盛言楚要大好几岁,哎,反正从相貌上看,梁杭云的确比京中大多数贵公子都要俊美,瞧着像十七八的少年郎。
华宓君悄悄走近盛言楚,笑眼往垂着脑袋不说话的李婉那瞥了眼,小声道:“此事你跟恪舅舅商量,回头寻个日子让小梁大人来家里一趟,婉姐儿这边我来劝,能成则好,不能成便罢。”
梅林空旷,华宓君声音压得再低还是叫李婉听了去,羞燥地喊了声‘宓姐儿’,李婉跺脚往屋内跑。
李兰恪装逼摇着扇子,嘿嘿乐:“我怎么瞧着这事有戏?”
盛言楚和华宓君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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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梁杭云带着两个妹妹还有梁母来到盛家,梁杭云去了男席,梁穗兰和梁禾兰则和梁母到内院看盛家两个孩子。
男席上,梁杭云目光触及到李兰恪,再看看盛言楚殷切地招呼他过去坐,他心急速跳了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呼之欲出。
两人十多年前就在康家私塾屋舍里同吃同住,多年的同窗情谊使盛言楚觉得没必要拐弯抹角。
“我家娘子的闺中好友李家姑娘你见过,你觉得她人怎样?”
直白的问话激得梁杭云俊脸爬满红云,说话结结巴巴:“好…她好啊。”
读了多年书,梁杭云自认学问口才不低,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愣是说不出锦绣的话语去夸李婉。
李兰恪见状笑意加深,学着盛言楚的方式问梁李两家结亲可行。
梁杭云两眼瞬间放空,红着脸吞吐着问李兰恪想将李婉许给他家里的谁。
此话一出,盛言楚捧腹大笑。
屏风后边的李婉掩口嗔笑:“读书读傻了么,呆子一个,他又没兄弟…”
华宓君将一切看到眼里,既两个正主都没意见,接下来就是梁母这道关。
梁母一听华宓君要撮合李婉和梁杭云,当即比梁杭云还激动,双手合掌要给华宓君磕头,被华宓君挡了回去。
“我那儿…哎哟把我着急的嘴都起泡。”梁母说起梁杭云不愿成亲的事时泪眼婆娑,“等一年再成亲没什么,刚好他今年要乡试,若高中举人再去娶你家姐姐,岂不更好?”
华宓君笑着点头,事情说开了,总得引着梁母去见见李婉。
一看到娇俏斯文的李婉,梁母欣喜若狂,直呼她儿等这么多年值当,早知道能娶回李婉,便是再等个十年八年她也乐意。
虽然李婉还在孝期,但这不妨碍两家进行纳采问名,总之这桩亲事算是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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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春,盛言楚要去太府上职,京城今年雪不多,下到元宵节前后就停了,随之而来的是化雪的倒春寒。
这天盛言楚拢着袖子走出官衙,身后的同僚们冷得直跺脚,哈气声搓手声此起彼伏,有人提议去国学巷的春娘锅子铺吃点火辣辣的东西驱寒。
太府寺的同僚多数年岁都在三四十,身家均比盛言楚先前呆得翰林院的庶吉士们要富裕,他们要去吃锅子,没得道理让盛言楚请。
几人正有说有笑地踩上马车准备出发时,盛家马车停靠的巷子里忽走出一人,披着华贵的红色披风,是个女人,妆容精致,笑纹在眼角若隐若现。
太府寺的官员们楞了下,拱手喊了声二公主安好。
盛言楚没见过二公主,顾不上多想,他赶忙见礼。
现在正是下衙的时刻,太府寺居于皇城边上,二公主带着呼啦啦一圈侍婢来这堵着盛言楚,一时间,附近官衙走出来的人纷纷拿眼神看盛言楚。
盛言楚紧锁深眉,立马踱步往马车上走,可二公主偏偏不让,还开口喊住了盛言楚。
缩着肩膀坐在车上的官员们隔着小小的车窗开始说闲话。
“年前就听说淮亲王一个族弟想要求娶盛大人的寡娘,原以为是捕风捉影的事,今个看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盛大人圣眷正浓,上赶子想让他娘过府过正房太太的人多了去了,淮亲王的族弟,哼,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嗐,这不是有二公主在嘛,二公主在官家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有她做媒,这门亲指不定真的能成。”
立马有人翻白眼:“成个卵子!二公主身份再高贵,她现在是谁的人,是淮亲王府的主母,盛大人是官家跟前的红人,他娘要是和淮亲王府的人结了亲,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官家。”
“得了吧,官家管天管地还能官臣子嫁娘不成?”
“怎么就不能管?哦,只准臣子掺和官家的后宫?若这么说,日后谁也不要顶着为社稷着想的词逼官家立后纳妃!”
“你!”车棚里的老臣气得吹胡子瞪眼。
“哎哎哎,好好地吵什么。不是在说盛大人嫁娘的事吗?”
刚才怼老臣的臣子猛地掀起车帷,迎着风雪赤红着脸吼:“嫁什么嫁?盛大人他娘陪着盛大人一路从小地方来到京城,还没享福呢就又跟着盛大人去了鸟都不拉屎的陵州,哼,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城颐养,就有一堆人将主意打到了盛家头上…”
“哎哟,钟大人您少说些。”旁人有人急急下马车堵钟大人的嘴。
不远处,二公主的脸变得跟猪肝似的,盛言楚则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钟大人不听劝,冲着二公主的方向吐了口痰。
“盛大人若真想嫁娘,什么样的人家挑不得?嫁妆丰厚,人又贤惠,还是施先生收得关门弟子,虽出身不高,但耐不过人家将养的儿子有出息,这样的女人想要再嫁,难吗?”
二公主本想当着众官员的面将两家亲事坐实,被钟大人就差指名道姓地骂了一通后,二公主哪里还说得出口,甩袖上车走了。
“吃相别太难看!”钟大人对着离去的马车指桑骂槐地呸了声,“什么东西!”
“钟大人。”盛言楚大步流星走到钟大人跟前,感激道:“今个多亏您老替下官解围。”
门口停着看热闹的马车开始往春娘锅子铺赶,不一会儿就只剩盛言楚和钟大人。
钟大人笑:“算不得什么,你是年轻人面皮薄,不敢得罪二公主情有可原,但老夫不怕。”
钟大人之所以无顾虑,只因钟家的老太爷服侍过太宗皇帝,是太宗皇帝的侍读童子,后来被太宗皇帝拨给当时的储君做先生,储君骁勇好战,在战场时好几次都是钟老太爷替储君挡了死亡之箭,后来还因储君而死。
太宗皇帝觉得对不住钟家,特赐钟家丹书铁契。
总之钟家后代只要不作死造反谋逆,钟家在京城就始终屹立不倒。
暮色笼罩,衙门巷子口的风呼呼地往两人脸上砸,盛言楚冷得四肢发寒,抖着嗓音请钟大人去他家铺子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钟大人豪爽应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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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在一块吃饭少不了酒,几盏酒入肚,钟大人拉着盛言楚大着舌头道:“我有一个小儿子,嗝——”
盛言楚笑着问钟家小少爷怎么了。
钟大人龇着牙花:“他呀,书呆子一个!还没成亲呢!”
盛言楚左眼跳了下,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在钟大人开口前用手将钟大人的嘴堵住了。
“唔呜呜…”钟大人脸憋得通红,使劲扒拉也拽不开盛言楚的手。
动静引来周围人的注意,盛言楚赔笑着说钟大人喝醉了,他先带钟大人去偏房醒酒。
连拖带拽的将钟大人抱到铺子外,钟大人使劲地吸了口气,小孩似的抱怨:“你这孩子捂老夫的嘴作甚?我那小儿配你娘不妥当?”
盛言楚捂着脑门发愁,咋妥?钟家那位小公子年岁和他差不多大吧?
钟大人才不管这些,只要能让心如磐石的小儿子点头说娶妻,便是尼姑,他也能铆足劲让尼姑还俗。
就在盛言楚后悔无比请了个难缠的小老头回家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吼。
“爹——”
是钟家那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钟小少爷,此刻小少爷两眼冒火,气急败坏地冲钟大人叫:“爹,都说了让你在外边别喝酒,喝酒坏事您不知道吗!”
被儿子抓包,钟大人选择装死,刚才还跟盛言楚叽里咕噜说话的钟大人,几乎是在一瞬间闭眼倒在了盛言楚怀里。
钟小少爷嘴角抽搐,没拆穿亲爹,而是对着盛言楚一个劲的赔罪,盛言楚干笑两声,摆手说没事。
“小盛大人。”梁家双胎中的大姐梁穗兰端来一碗解酒汤,笑吟吟地问:“谁喝醉了?喏,汤我放这了啊。”
盛言楚将汤拿过来,钟家小少爷接过来喂他爹,忍不住红着脸呆呆地问:“盛大人,刚才那位是?”
“她呀?”盛言楚挑眉:“梁家双胎之一。”
“梁家?”钟家小少爷勺子一偏,汤水撒了一地:“可是国子监去六部观政的梁杭云梁家?”
“您认得?”盛言楚讶然。
钟小少爷羞涩点头:“我和梁杭云同在国子监…”
“这不就巧了吗?!”
醉酒不醒的钟大人猛地睁开眼,撇开满脸的汤药污秽,喜滋滋道:“都是同窗了,你怎么不将人喊到家里做做客?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明天你和和气气的将你那同窗叫到家里来,我让你娘亲自下厨做一桌好的招待!”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出锅子铺。
盛言楚双手交叠站在廊下看钟小少爷,钟小少爷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重重哎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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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盛言楚将这事和华宓君说了。
华宓君含笑:“钟家那位小少爷什么美人没见过?他呀,半颗心都浸了书油,可又不考功名,若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家做清心道士,如今能看中梁家姐儿,约莫这就是俗人嘴里的缘分。”
钟家世代书香,代代男儿郎都不纳妾,是京城难得的清贵名流,钟大人主动提出聘梁杭云大妹梁穗兰为三房儿媳,梁杭云和梁母哪里会不愿意。
虽是盲婚哑嫁,但钟小少爷还是托梁杭云问问梁穗兰的意思。
梁穗兰一直在春娘锅子铺帮忙,那日盛言楚抱着孩子也在场,得知钟小少爷借着吃锅子的由头想来看看心上人,盛言楚起了坏心,故意让梁家双胎姊妹同时出场。
奇了怪了,和梁家姐妹同住屋檐也有一段时间的盛言楚到现在还是分不清姐妹俩谁是谁,钟小少爷却一眼就认出了姐姐。
华宓君笑而不语,冲吃惊的丈夫眨眨眼,似是在说‘看吧,这就是缘分’。
梁家和钟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了,婚期定在三月初八,因梁杭云这个哥哥还没娶妻,钟小少爷不得不在成亲当天先背着梁杭云在街上走一圈,如此方能越过梁杭云这个大舅子去迎新嫁娘回钟家。
当天的热闹劲才过,翌日,盛家大开府门给家里两个孩子过一周岁生辰宴。
华宓君有喜有忧,从诞下儿子至今,卫家都没有开口要抱走儿子,如今儿子开始张口咿咿呀呀地喊娘,华宓君想,过了今天,母子俩些许就要分开了。
初九当天,盛家门庭若市。
周密和盛允南两个大忙人将墨石和锅子铺的事安顿好后,匆匆忙忙往盛家新宅院这边赶。
因递送进来的帖子里有淮亲王府家的,程春娘看到后心烦的厉害,只今日是孙子孙女的大日子,程春娘只好按住不愉快,心乱如麻的往堂屋中走。
揣着心事,程春娘便没注意到连走带跑过来的盛允南和周密父子,拐垂花门时,一不小心和几人撞了。
“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