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雪光让黎明提早到来了,阮静河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早上的五点了。
这几个小时,他们统共也就走了不到十里地。
不过幸好,他们平安无事。
雪花依然纷纷扬扬,这是阮静河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雪。如果现在他在老家,他一定会抱着一个暖手宝,坐在床上看外头这样好的大雪。这是山东边境的一个小山村,村里的公路可能年久失修,车子走起了起起伏伏,晃的阮静河心里头懒懒的,想睡觉。
他已经一夜没有睡了,困的厉害,扭头看看周先生,周先生倒是精神,看不出一点疲倦的样子。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周先生就说:“你要是困就睡一会。”
阮静河躺在座椅上,觉得身上好不舒服。他一熬夜就会觉得不舒服。
周先生一边开着车,一边伸向后头扯了一个毯子给他。阮静河说了一声“谢谢”,就把那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裹紧了,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睡,就睡的特别深沉,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听到有人在敲车窗户。他身体打了个寒颤醒过来,看到外头站着一个戴金丝眼睛的中年男人。
他赶紧坐了起来,扭头朝驾驶座上一看,发现周先生居然不在。
他打开车窗,车窗一开,一股冷空气立即扑面而来,一下子让他整个人都完全清醒过来。外头那中年男人蹙着眉问道:“能不能把你们这车子挪挪,让我们先过去,你们这停的不够靠边,我们的车子在后面也过不去。”
阮静河伸出来朝后面一看,果然后面停着好几辆车,这似乎是在某个村口,因为路上的积雪都被扫到了两边,前头不远处就是一个两层的小洋楼,还有一条花斑的大狗,哼哧哼哧地从雪地里过来。雪下的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大了,变成了细碎的雪花,旁边的树上却是雪白一片,看着有些刺眼。
“这……这不是我的车,是……”阮静河说着朝前头看了看,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群人,似乎在合力推一辆车,周先生就在其中。
“我叔叔在那儿呢……”阮静河指着前头说:“车是他开的,我不会开车。”
那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说:“我们急着去乡里开会,这样,我把车给你开到一边去,行吧?”
阮静河不会拒绝人,可是心里是不愿意的,嘴巴张了张,那人已经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动作倒是很娴熟,直接发动了车子。阮静河“唉”了一声,看到后面有几个人站着,心想这么多人在,估计也没什么事,就谨慎地盯着那个人看。
仔细看,才知道这一段路都是上坡,越往前头路面越高。那中年男人把车子停到那层小洋楼前的空地上,说了声“谢谢”,就下了车子。
阮静河吁了一口气,透过车窗看见众人合力推的那辆车已经启动了,一群人跟着拍手叫好,周先生在那站了一会,回头往回走。
那中年男人倒是也有礼貌,估计看出了他就是这车的主人,笑着浅浅地鞠了一躬,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跟周先生攀谈了两句。
阮静河趴在车窗上向周先生招手,可是头刚从窗户探出来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他发现车子似乎在走。
准确地说,是在倒退,车身一直往下坡移动。
一开始移动的还不快,他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看周先生,周先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立即跑了上来。
也就是在几乎同时,车子忽然快了起来,那中年男人差一点被车身撞到,身体一个趔趄躲到了一边,阮静河惊慌地趴在车窗上,从那人身边滑了过去。
“手刹手刹!”那中年男人面色大惊,一边追一边喊道:“快拉手刹手刹!”
他刚才停车的时候太大意,手刹没有拉到底。这是停车的大忌,尤其是在有坡度的地方。
可是阮静河又不会开车,连坐车都是极少的,哪知道哪个是手刹,车窗户那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车窗,力气那么大,骨关节都显露了出来,他抬头一看,是周正。
“拉手刹,把你右手边那个东西拉起来!”周正喘着气指了指他旁边的手刹,车子太重,他一人之力根本拉不住,速度丝毫不减,依旧快速往下滑动。
阮静河惊慌失措,车子已经穿过马路,再接下来就要滑进深沟里去了,所幸路边的一棵小柳树挡了一下,车子猛地一震,已经摸到手刹的阮静河身体因为惯性撞到了车门上,整个身体都倒了下来。车子头尾摇晃了几下,后轮子就已经悬空,前轮别住了柳树,车子戛然而止。
阮静河觉得自己都要吓蒙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从他发现车子动,到撞到柳树,也就不过十来秒的时间而已。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谁知道刚要起来,周先生就厉声喝道:“别动!”
车子吱呀摇晃了一下,那棵还没有手腕粗的柳树已经变了形,分分钟都有折断的可能。
阮静河大气都不敢出,旁边围上来的人都紧张的看着,却没人敢碰,周先生维持原来的姿势,两只手拉着车窗,说:“别怕,慢慢把车门打开。”
阮静河点点头,脸色都变了,身体不敢妄动,只用手指头轻轻摸索,摸到车门之后,轻轻一提,然后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去推车门。
车子在这时候却突然失去了平衡,柳树“咔嚓”一声折断,车子几乎立刻坠入沟壑,周先生大喊:“跳!”
阮静河拼命往前一跳,身体却被半开的车门撞到,一条腿没跳出来,就被卡了一下,周先生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拽,两个人顺势滚倒在地上。
阮静河惊魂未定,被周先生牢牢抱在怀里,地上融化的雪水打湿了他的脸颊,冰凉刺骨,可他也不觉得了,只躲在周先生的身下大声喘息。
车子“轰隆”一声坠入悬崖之下,又“咣咣当当”不住翻滚,阮静河仿佛后知后觉,突然怕了,猛地抱住了周先生的身体。
他仰起头,把脸埋进周先生的脖子里,嘴唇亲上了他的喉头,留下了濡湿的水痕。
慌乱之中周先生紧紧抱紧了他,竟然也没有注意到他这不用寻常的动作。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周先生拉着他从地上起来,他一张脸已经通红。
“车子好好的,怎么掉到山沟里去了呢?”旁边一个人问。
那个开车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紧张,问阮静河:“你是不是动了手刹,车子怎么忽然倒退了呢?”
“没有啊,我坐着坐着,它突然就动了……”说真的,阮静河真的怀疑是自己哪里出了错,可能一不小心碰到了哪里,才导致了车子的突然倒退,他对车子一点都不了解,经过了刚才的那一幕,更是心惊胆战,脑子里都是懵懂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周先生的车子毁了。
周围的村民听到那么大的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不一会路边就围满了人,都在小声窃窃私语。那中年男人推卸责任,也是觉得周正那车子贵他赔不起,周正倒是没说什么,只问周围的村民:“哪儿能下去么?”
“绕过我们村,那边坡比较平缓,人可以下去……不过你这车都摔成那样了,开不成了,也没法弄上来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噙着一支烟说:“你要真想要,得联系个起吊机了。”
阮静河站在路边朝下看了一眼,下面都是石块,车子已经严重变了形,四脚朝天躺在最下面,目测怎么也有几十米深了。阮静河电影看多了,以为车子掉下去都会爆炸呢。
车子可以不要,里头的东西还得拿出来,他们的行李还有各种证件都在里头呢。阮静河跟着周正饶了过去,周正说:“你就在这上头等着吧,别下去了。”
“都是我不好。”阮静河说:“我没看好车子。”
“没事,人没事就好。”周先生摸了一下他的手,自己朝下面走去,阮静河在路边站了一会,忍不住又跟了上去。
他怕周先生会生气,一辆车可不是一个玩具,就这么没了,周先生不心疼才怪呢,那如果要追究责任,似乎责任都在他身上,别的不说,就周先生现在就把他扔到这儿不管,也是他应该遭受的惩罚,如果周先生再突然翻脸让他赔,那他就真的完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真的怕周先生会让他赔钱。其实仔细一想,他跟周先生,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只不过周先生人好,对他好一点,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周先生一辆车都不在乎。
下去的路也不好走,到处都是大石块,他们踩着石块往下走,扭头看,村民都在路边围着往下看,刚刚那个挪车的中年男人,早已经跑的没影了。
周正想把车子翻过来,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阮静河又愧疚又害怕,所以想要表现一下,于是赶紧说:“我爬进去拿吧,我体格小。”
他说着不等周先生回答,就自己从另一边车门钻了进去,车子摇摇晃晃并不安稳,周先生按住车身,急忙说:“太危险了,你出来。”
阮静河怎么可能会出来,他觉得这是自己将功赎罪的好机会,他继续往里爬,周先生按着车身不让它摇晃,然后慢慢地挪到他这边来,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了阮静河还露在外面的腿。
阮静河裤腿居然已经被刮破了一道口子,脚踝上还流着血,他竟然没有看到。
第30章 我背着你
周正几乎立刻就拉住了阮静河的腿:“你腿受伤了你知道么?”
阮静河“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的,他本来心里头还只是愧疚害怕,如今突然被周正看到了自己腿上的伤,心里头突然一下子变得特别委屈和伤感,那种感觉他很熟悉,他记得小学的时候,一次有个同学欺负他,他就跟那人打了一架,他小时候个头不高,又瘦弱,根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人告诉了他姑姑,他姑姑找到他,结果他看到他姑姑的脸,本来还挺硬气的他,突然心里头一酸,就大哭起来。
如今也是和当时那样一样的酸,只不过和小时候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哭,反而更加要强,爬着继续去捞车里的东西。
周先生在外头说:“你出来。”
阮静河不听,继续往外扔东西,等到东西都拿出来了,他才拽着他睡觉的时候裹着的毯子,慢慢地退了出来,结果他人还没落地,就直接被周先生抱住了,周先生抱着他把他放到了石头上,指着他的腿说:“伤成这样,不觉得疼么?”
说真的,阮静河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没有觉得疼,他的腿是从车里跳出来的时候被车门卡的那一下,因为力气太大,才被刮伤的,但当时丝毫不觉得疼,他也没有意识到,他是过了几分钟才感觉到的,可是当下他所有心思都只被一件事装着,那就是因为他的缘故,让周先生的车报废了。他受的伤与这个相比,那就什么都不算了。
如今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小腿,裤子已经被刮了一道口子,脚踝处的血已经有一部分已经凝固了,他抿了抿嘴唇,说:“不觉得疼……”
周先生蹲下来,把他的裤腿往上卷了卷,阮静河白皙的小腿就露了出来,他有着非常好看的小腿,线条流畅,既不是女人的那种纤细,也不是男人的那种粗壮,腿上的汗毛也很少,因为白的缘故,鲜血看着就格外刺眼。
“伤口还挺深的……”阮静河看到伤口之后,自言自语嘟囔了那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