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江决定不再问他们二人了,免得引起他们的疑心,就接下来说;“没想到你们能跟在我后面找到那个地方,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
耿正直回答说;“我们接到上头通知的时候,就知道梁先生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怕你有什么闪失,所以,就格外留心,我们发现你早晨很早就起来找水洗漱,就跟着你一路过去了,不过就是没有惊动你。”
“唔,是这样,”梁泉江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就没再吱声,他想听听这两个人还想说什么,果然,严复开见梁泉江不再说话了,就问道;“梁先生,一会儿你去四海旅社的时候,还用我们跟着吗?”
梁泉江觉得他们跟着也没啥大用,路上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就说;“我看没有必要吧,那边不是有章组长他们吗!”
严复开说;“咱们还是一起去吧,我们跟在后面,万一发现点什么也好有个通风报信的。”
梁泉江听了严复开的话以后,立刻明白了即便他不让这俩个人跟着,他们也会悄悄尾随在后面,于是就说;“反正一般的人看到我们的装束,都会把我们当成在这里等待遣返回国的日本人,还不如我们干脆就走在一起,到了街里后,我们三个人找个地方吃点饭,然后我再去四海旅社。”
耿正直听了梁泉江的话,似乎觉得不妥当,他就纠正说;“还不如这样,你在前面走,我们和你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看到你进了那家饭店我们跟着进去就是了,到了饭店里面之后我们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在一起吃饭还是分开吃,或者还是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梁泉江说;“在这里的日本人都是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一个人走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看你们两个就跟我一起走,因为我身边有两个随从在那个人看来是很正常的。”
严复开和耿正直见梁泉江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再坚持,他们走出了日本人遣返管理所,来到了大马路上,恰巧过来一辆黄包车,梁泉江伸手想让他停下来,可是拉黄包车的人见是三个日本人,连头都没抬就跑了过去。
严复开和耿正直看看梁泉江,三个人接着朝前走,又走了大约几百米的样子,过来一个毛驴车,这个毛驴车很特别,车上面带个蓝布车棚,里面还有凳子,让人一看就是个拉脚的车,于是,梁泉江又摆摆手,这次那个赶毛驴车的人吁了一声,把车停下了,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他看看梁泉江他们三个人问;“你们三个要坐车吗?”
这次是严复开先搭话;“是的,我们要去四海旅社。”
赶车的人闻听严复开的话立刻说,“我听你说话咋像个中国人,你们要是日本人我还真得寻思寻思,过去,你们日本人做我们中国人拉的洋车可从来不给钱,弄不好还会打骂我们。”
趁着赶车的说话的功夫,梁泉江和耿正直先上了车,严复开说;“放心吧,现在我就给你钱。”
严开复的话音还没落下,梁泉江已经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东北流通券递给了那个赶车的中年汉子,赶车的汉子拿起钱来看了看,他见是张大面额的钞票,立刻说;“我可找不开,要不你们下去吧。”
严复开看看梁泉江,梁泉江晃了下头,严复开立即说;“大哥,不用找了,都给你,你给我们送到地方就行。”
赶车的中年汉子用吃惊的目光看看梁泉江,二意思思地挥了下鞭子,赶着毛驴车朝前面走去,在车上梁泉江和耿正直始终不说话,只有严复开一个人和赶车的中年汉子搭话。
中年汉子赶着驴车走了一会儿,把鞭子抱在怀里,拿出旱烟袋装了一袋烟,自己抽了起来,严复开凑上前去说了声;“借个火,”从衣兜里掏出了烟卷,给了赶车的汉子一颗,被那个赶车的汉子夹在了耳朵上,然后赶车的汉子递给严复开一盒洋火,严复开点着烟后把洋火还给了赶车的汉子,那个汉子看了看严复开说;“现在那还有给小鬼子干事的了,你也不怕被按上个汉奸的罪名。”
严复开听了不但不恼,还笑着说;“大哥你想错了,现在给多少钱也不会有人给日本人卖命。”
严复开说的是模棱两可的话,他为了不让赶车的汉子接着问下去,自己就抢先问道;“大哥,你是本地人吗?”
中年汉子说;“离这儿不远,就在老龙湾附近住。”
严复开反问了一句;“老龙湾,老龙湾在哪儿?”
中年汉子“驾”了一声,然后说;“我刚才那时侯还以为你们是制铁所里的日本人呢,看样子你们不是,要不的话当地人哪有不知道老龙湾的,我告诉你吧,古代的时候没有葫芦岛,我说的老龙湾,古代叫熏冶湖,在现在的海浮山北边,我们那里的泉眼老鼻子了,能说上名的就有铸剑池、万宝泉、秦池、善息泉、濯马潭多了去了,人家都说俺们那地方是渤海龙王滴眼泪的地方,传说很久以前,葫芦岛这里并没有岛,而是由兴城那边延伸过来的老龙湾,一直和笔架山那面的锦州湾相接,就是说这一大片海都是连着的。”
中年汉子说话的功夫,那头驴自己拉着车顺着马路拐了个弯,中年汉子看了看拉车的毛驴说;“都说老马识途,我这头驴不用我管,从码头到街里哪儿它都知道,你看前面不远就是四海旅社了。”
严复开坐在车上往前边看了看,又问赶车的中年汉子;“大哥,哪个是四海旅社,我咋没看见呢?”
中年男人用手指了指前方说;“看见那个青砖灰瓦的小洋楼没有,那就是,这个旅社还是日本盖的呢。”
这时候,始终没有说话的梁泉江也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四海旅社,就比划着让中年汉子把毛驴车停下了,三个人下车后,梁泉江并没有径直朝四海旅社走过去,而是拐了两个弯,在一处写着海鲜小炒的饭店门前停下看了看,就推门走了进去。
可能是到了吃晚饭的缘故,饭店里面坐满了客人,一个十七八岁跑堂的小伙子,看见来了客人,刚吆喝了一声;“来了,”然后就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因为他看到进来的三个人是日本人,所以,他才没有喊下去,而是扭过头去说;“客满了,另请高就吧!”
跑堂的话看着不像是对梁泉江他们三人说的,其实,那意思就是往外撵他们,严复开看到屋子里有很多人,觉得这个地方可能探听到他们想要的情况,就立刻走上前去,低声对那个跑堂的小伙子说;“兄弟,麻烦了,给找个座,我们随便吃点就走。”
跑堂的小伙子看了他一眼问;“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然后一转身走了,恰在这时,里面一张桌子的客人吃完后站了起来,纷纷朝外面走,严复开立刻走了过去,率先坐了下去,算是占了个座儿,紧接着,梁泉江和耿正直也走过去,坐到了座位上,那个跑堂的小伙子,又绕着屋子把所有的客人都招呼了一遍,才来到他们桌子前面问;“吃点什么?”
严复开见跑堂的问他们吃点什么,就把眼睛盯上了梁泉江,梁泉江已经决定不说话,所以,他就朝着严复开点了下头,严复开只好硬着头皮做一把主,他对站在他眼前的那个跑堂的说;“先给我们上三个清蒸螃蟹,一盘醉虾,一盘海鲜小炒,一盘红烧海螺,再来一壶烧酒,主食一会再说;”
严复开点完了菜,跑堂的吆喝了一声;“一壶烧酒,一盘红烧海螺,一盘醉大虾,一盘海鲜小炒,外带三个清蒸蟹”,然后就离开了他们。
梁泉江这时候开始暗中观察起这间小饭馆,就见屋子里摆放着十来张圆桌,每张桌子前坐着的人不一样,有的桌子前就坐着两三个人,就像他们一样,有的桌子边上坐着七八个人,屋子里的正面墙上贴着八仙过海和南海观世音的年画,屋子里的门窗都敞开着,但是,仍然给人一种闷热的感觉。
适值夏日,在饭馆里的人很多都是光着膀子,让梁泉江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邻桌,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深紫色的脸庞,嘴阔鼻宽,眼睛陷在眼窝里,五短身材,身穿深灰色纺绸衣褂,脚上是圆口布鞋,脸上留着一部长胡须,头上好像留着道家的长发,老者不但没有敞开衣襟,连衣服扣都系得严严实实,而他身边的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细绸衣褂,脚上也是一双圆口布鞋,少年长得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来回滴溜溜乱转,他坐在老者身边很显眼,谁进到屋子里都要先看他一眼,两个人的桌子上也摆着四样海鲜,有干煎黄花鱼,鱿鱼炒韭菜,清蒸扇贝,和一碗海蛎子萝卜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