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内院,尔何敢探?】
中元节宫宴,王公重臣携家眷前往,周偈人虽坐在四象殿里,但脑子里一直想的是暮色,看着八皇子弘王周信身后跟着的是他的长吏而非半妖常随,周偈心内的担忧更甚一步。
“怎么半妖常随没有赴宴?”周偈在心内嘀咕,“莫不是留在王府看家?小傻子要是碰上他该怎么办?早知今日周信不带常随来,就不应该让小傻子去!要不要现在就叫他回来?”
“七哥?”周信见周偈一直阴着脸盯着他看,心内有些不安,低声问道,“有何事吗?”
“啊?”周偈回过神,纳闷的问,“干什么?”
“七哥你……”周信比周偈还要纳闷,却又不知如何询问,只好试探的问,“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周偈脸色阴沉,语气十分不耐烦,答完又扭转到一边,不再理会周信。搞得周信更加不安,还略有些恼火。
周俍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凑近周偈,轻声问道:“七弟你怎么了?信儿惹到你了吗?”
“没有。”周偈的语音依然很不耐烦,“三哥何有此问?”
“我看你一直在瞪着他。”
“并没有。”周偈的脸上写满“生人勿近”,话都带着利刺,“三哥你看错了。”
“这臭脾气真是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周俍无端被周偈噎到,只能自己在心内腹诽几句。余光飘到武兴帝正在看这边,忙装着十分熟络的没话找话说,“不知今日的宫宴可还合七弟的口味?”
“凑合吧。”
“凑合就很难得了。”周俍笑着说,“我记得七弟好像很喜欢吃荷叶酥,要不要命人呈上一盘?”
提起荷叶酥,周偈不由自主的想到暮色,心里更加烦闷,语气更加不耐烦:“不要,喜欢吃的人并没有来。”
怀平公一直在旁注意周偈,听到周偈如此说,终于抓到话茬,接上问道:“不知恂王府上何人喜欢荷叶酥?”
“这与怀平公有何相干?”周偈并未因为怀平公是自己的岳丈而另眼相待,反而看着他想起王妃沈氏管东管西的烦人模样更加厌烦,“怀平公难道要过问本王府中事吗?”
怀平公也是早闻周偈性格乖张,又想起女儿提起在王府的日子就一副恹恹神色,今日见周偈如此,不免火起,当下冷哼一声,话里有话的说:“本公并不记得小女爱吃荷叶酥,那想必是恂王府内添了新人。”
“关你何事啊?真是一脉相承的多管闲事啊!”周偈心内更加火起,先将怀平公骂了一遍,又带上沈氏骂了第二遍,才冷冰冰的开口,话却还是刚才那句:“这又与怀平公有何相干?”
怀平公脸色登时变得不善,周俍看到,忙出来打着圆场,笑劝道:“怀平公爱女心切,可怜父母心,不过这次却是多虑了。众所周知,恂王府内除王妃一人外,并无侍妾家人子,爱妻之专可谓少有啊。”
“爱妻之专?”周信在一旁听着几个人的对话,突然开口拆台,“果真如此吗?”
比起周偈的乖张,周俍心内更加厌烦周信的见缝插针和见风使舵,刚要喝止他,却听到怀平公搭了腔。
“不然呢?”怀平公满脸都是兴师问罪的神色,“弘王以为如何?”
“本王可是听说……”周信却是满脸写着“我要搞事情”,阴笑着说,“七哥是不近女色的。”
“胡说!”周俍出言喝止了周信,怒道,“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流言信儿怎可轻信?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慎王此言差矣。”怀平公也是一副搞事情不嫌大的决心,继承了周信拆台的语风,附议道,“本公也有如此耳闻。”
“本王却从未听说过。”周俍不甘示弱的反驳。
“是不是真的问问七哥不就好了。”周信八卦起来毫无顾忌,连周偈要吃人的表情都当做没看到,就那么大刺刺的直接问,“七哥,你是不是不近女色?”
“呵呵!”周偈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信儿好奇么。”周信堆起一脸无邪的笑,“好七哥就告诉信儿吧。”
“小崽子学坏了啊,都会主动挖坑了?!”周偈在心内轻笑,面上却换成了玩世不恭,“你猜呢?”
“我猜是。”周信意味深长的说,“不然七哥成婚都一年多了,为何还不见传喜讯?”
“没有喜讯就是不近女色?”周偈挑逗着,“那你可猜错了。”
“那又是何因?”周信是抓住这个话茬不放了,语气里都带着挑衅。
周偈却丝毫不惧,话说得一点避讳也没有,就这么一本正经的坦白道:“本王是不举。”
“偈儿!”周俍忍无可忍,出言喝止,“如此场合,休要胡言!”说完又转向周信,斥道,“信儿也不要无端生事!”
“嘁!”周信被周俍呵斥,不服气的瞥了周俍一眼,冷哼一身扭转身,不再理会二人。
这一次,却轮到周偈没事找事了,指着对面周信的侧身,压低声音和旁座的周俍说道:“呦,这小崽子人长大了越发狂傲,连三哥都不放在眼里了。”说着还摇摇头,微不可见的鄙夷道,“三哥你这气度可不行啊,让小崽子压的一点兄长面子都没有了。”
周偈八成是被暮色传染了气人的特质,戳人痛楚一戳一个准,端的是噎死人不偿命。周俍的涵养和忍耐力再好,也敌不过周偈恰好戳在最疼的地方,当下不再顾忌面上的端正,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论气度本王可比不了七弟,七弟既是嫡子,当年降生的时候还有瑞兆相随,这天生的气度教本王如何能比?”如同弱兽面对恐惧的歇斯底里般,最不想让人窥探的内心一旦被揭开,就会用疯狂反击来宣泄掩饰,周俍最后的理智底线已经岌岌可危了,“论起做兄长更是没法和长兄比,父皇曾亲口称赞长兄当为众皇子表率,本王如何能及?”
“那是当然!”周佶是周偈最引以为傲的兄长,无论什么时候提及,自豪感都是油然而生,“长兄文武兼修,样样都好,我们要好好学长兄的样子,可不能让小崽子们压过去,三哥你说是吧?”
“是。”周俍附和着,可语气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七弟说的极是。”
“殿下觉得热吗?”百奈跪坐在周俍身后,敏锐察觉到周俍情绪的失控,轻轻出言警示,谁知却换来周俍怨恨的目光,好似当场就想把百奈凌迟一般,百奈却毫无惧色的迎上了周俍的目光。
“不热。”周俍在百奈深潭般的眼眸中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还有对自己的鄙夷,不由得在心内将恨意又筑高了几分。
同样将恨意筑高几分的是在后殿的恂王妃沈氏。前殿男人们的玩笑话语被大公主的新宠侍童“不小心”传了过来,梁昭仪第一个不怀好意的关心道:“恂王妃,若真是如此,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啊,你和恂王都还年轻,早早延医诊治,是能治好的。”
“谢昭仪关心。”沈氏将恨咬碎咽进肚子里,换成面上的端庄,得体的回道,“俗陋的玩笑话污了昭仪的耳朵,还请昭仪恕罪。”
“怕也不全是玩笑话吧?”梁昭仪用绢扇遮着嘴轻笑着说,“不然何至于恂王妃到如今都没有喜讯?”
“恂王妃不必害羞。”孙婕妤附和着,“大家都是女人,说一说闺中私话而已。我们都是过来人,也是为你好,若真有难言之隐,和我们说说是无碍的,总能帮你拿个主意。”
“就是呀。”弘王妃也劝道,“你我嫁入皇室,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重中之重,若无后,那罪过就更大了。”
“呀?!”大公主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奇道,“莫不是恂王疼王妃,才都揽到自己身上?”
“没想到恂王竟如此体贴。”
“恂王妃好福气啊!”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猜测着、关心着,沈氏啼血含泪的陪着笑、应对着,带着满心的怨恨,跟着周偈回了府。她们哪里能知道,那体贴又疼人的恂王啊,从来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己,他心里想的念的只有他那半妖常随。看啊,只不过一顿宫宴的功夫没有见,就迫不及待的要找他。
周偈从马车上跳下来,未理会身后的沈氏,急匆匆的跑进府,见到吴长安的第一句就是问:“暮色回来了吗?”
“回来了。”吴长安答,“正在书房等殿下。”
周偈立刻丢下吴长安,跑进书房。暮色正倚在书案边,一只手扣着书案上的一个小盒子,一只手按在刀柄上。
“怎样?”周偈一进屋就急急的问道。
“到手了。”暮色笑着将手拿开,露出手底下的小盒子,略有得意的跟周偈说,“我就说很容易的。”
“我问你怎样。”周偈一眼都没有看盒子,居高临下的盯着暮色的双眸。
“我没事啊。”暮色不解道。
“真的?”周偈靠近慕色,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薄唇不由自主的抿了起来,又往前近了一步,抓起暮色的手腕,冷声说道,“没受伤?”暮色下意识的躲闪,却扯得眉头猛皱一下。周偈立刻确认,强忍着怒意问道,“伤在哪里了?”
“后背。”暮色听出周偈语气不善,只得老老实实的答,“没想到弘王半妖常随竟没有去赴宴,有些大意了。不过殿下放心,暮色没有暴露身份。”看着周偈仍是满脸的怒意,暮色挤出一个笑脸,试探着说,“殿下不用担心,这点儿伤不算什么,明天就好了,下次暮色会小心的。”
“没有下次了!”周偈的愤怒不受控制般溢出,随后又突然消散,慢慢松开暮色的手,丢下一句“没有了”转身走出了书房,只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