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会有人,相思牵挂。】
“锐儿。”惜缘透过马车车窗,悄悄对车旁正在骑马跟随的锐儿说,“我也想骑马。”
“嗯?”锐儿看着惜缘心内雀跃面上却强装淡然的神色,忍不住想逗她,故作不知的问,“翁主想做什么?”
“骑马。”惜缘一脸的期待,看向锐儿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锐儿心里一软,没再说什么,纵马悄悄移到车门边。惜缘见到,知道锐儿这是答应了,也忙蹭到车门边,向着锐儿伸出了手。锐儿握住她的手臂,一用力,将惜缘整个人提上马,稳稳的坐进自己怀里。自始至终,马车也未曾停下过。
“本是来赴弘王妃的登高会,翁主却这样顽劣,回去要是让慎王知道了。”锐儿委屈的说,“挨罚的又是我。”
“我不会和父王说的。”惜缘拍着胸脯保证,“就是父王责罚,我也会替你受罚的。”
“真的?”
“真的!”惜缘一脸的严肃。
“有翁主这句话就够了。”锐儿在惜缘头顶柔声说道,“锐儿可舍不得让翁主受罚。”
“我就知道锐儿最好了!”惜缘转过头向着锐儿露出一个无邪的笑脸。
锐儿也回以温柔一笑,低声问:“翁主现在骑上马了,接下来想怎样啊?”
“当然是快快跑啊!”惜缘抓住缰绳,做好一个冲刺的准备,笑着说,“一路飞奔!”
锐儿被她的样子逗笑,一边答应着“好”一边扬起马鞭策马而去。身后的马车里,柳芽笑着大叫:“翁主等等柳芽啊!”
金秋时节,满目赤金,顺着官道行来,两侧渐高的山坡上红枫银杏团簇层叠,更有落叶几多,层铺山路,马蹄疾驰而过,卷起一路的枯蝶翻飞。
“锐儿你看!”惜缘指着远处一大片的层林尽染,问,“那是什么地方?”
“是界灵殿。”根本无需确认,只凭身体里不可磨灭的羁绊痕迹锐儿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神见之森吗?”惜缘好奇的问。
“是。”锐儿拉住马停在山路上,远远望着神见之森繁茂却有致的密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莫名有些疼。
“好漂亮啊。”惜缘由衷的赞道,问锐儿,“可以去吗?”
“不可以。”锐儿的拒绝没有任何犹豫,“皇室之人无旨不得随意进入界灵殿。”
“哦。”惜缘虽没再坚持,但是脸上却写满了失望。
“界灵殿是周幽朝最神圣的禁地。”锐儿微微收紧拢着惜缘的手臂,轻声说道,“翁主千万不可逾越,记住了吗?”
“记住了。”惜缘听话的点点头,又问,“锐儿以前就是住在界灵殿的?”
“是,我就住在神见之森里面的千落庄。”锐儿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所有的半妖未转生前都住在那。”
“那你们可以到神见之森去吗?”
“可以。”
“神见之森里面都有什么?”惜缘好奇的问,“好不好玩吗?”
“说不上来好不好玩,住得久了也就没意思了。”锐儿斟酌一下,对惜缘说,“神见之森里阵法密布,还有守阵的凶禽猛兽,擅闯是很危险的。”
“这么厉害啊!”惜缘惊讶道,“那,有没有不是那么危险的?比如说小鸟、兔子、猫啦?”
“有啊。”锐儿忍不住被她逗笑,“不过神见之森里的活物和别处不同,都是有灵性的。”
“那是什么样的?”
“比如说雀鹰,神见之森的雀鹰能传灵犀。”
“传灵犀是什么?”
“就是……”锐儿想了想说,“两个会灵术的人可以用雀鹰传话。”
“就是我把想对你说的话告诉雀鹰,雀鹰就能告诉你?”
“是。”
“好神奇!”惜缘满脸的艳羡,“好想有一只啊。”
无端风起,撩拨起惜缘散落下来的发丝,轻轻拂过眉梢嘴角的浅笑,锐儿的心毫无征兆的就疼了起来。周遭的秋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神见之森的桃红柳绿,鸟语莺啼。一个谦谦少年抬手给了锐儿一拳,笑嗔道:“你是本王的一等常随,一同在界灵殿行过束发之礼,怎么张嘴闭嘴老把自己往禽兽里归类,难不成本王也是禽兽?下次再敢如此说,本王就剪了你的舌头。”
锐儿望着那并不存在的少年,心不知是在滴泪还是在滴血,不由自主的拢紧了怀里的惜缘。
“锐儿?”惜缘发现了锐儿脸上哀苦的神色,轻轻抚着锐儿的脸,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锐儿换上温柔浅笑,“想起了奕王。”
“父王?”任何关于周佶的只言片语,惜缘都觉得格外亲近,“想起了什么?”
“当年殿下在神见之森第一次见到雀鹰后……”提起周佶,锐儿的语气就柔得一塌糊涂,“非要让我给他养一只。”
“真的?”惜缘满脸惊奇,“那你养了吗?”
“养了。”
“然后呢?”惜缘迫不及待的问,“现在还在不在?”
“不在了。”锐儿的语气一下子就低落下去,“死掉了。”
“哎……”惜缘也跟着情绪低落,还夹杂着失望,惆怅了一会儿,才又问,“那父王当年养雀鹰是做什么用的?”未等锐儿回答,惜缘抢着说,“是和锐儿传话吗?”
“不是。”锐儿笑了起来,虽不知惜缘是否能懂,但锐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当年殿下在边疆戍卫,心里记挂着一位在帝都的女子,就用雀鹰来传相思。”
“啊?!”惜缘显然是听懂了,脸上写满了惊奇和兴奋,但一会儿却又悄悄变成羞涩,悄声问,“这位女子是母妃吗?”
锐儿忍住心里排山倒海的巨浪,第一次对惜缘撒了谎:“是。”
“真的?”惜缘痴痴笑了起来,由衷的羡道,“真好啊。”
锐儿看着惜缘眉梢眼角溢满的春色,突然惊觉,怀里的女孩再不是那个躲在他身后哭着说“锐儿我怕”的稚童了,她是周幽朝的奉川翁主,她将年及金钗,再过几年,更是会……
锐儿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从未想过,终有一天,她会身不由己的离他而去,到那时,他又该如何守好周佶这惟余世间的最后牵挂?
“翁主不必羡慕。”锐儿看着神见之森的遮天密林,柔声说道,“将来也会有人记挂着翁主,想办法和翁主传相思的。”
白羽恒捧着一摞食盒走在回千落庄的小路上,心情十分高兴。没想到石御神竟如此大方,自己只不过想讨要一盒宫食,石御神竟然一下子给了四盒,这下可得美死那些小崽子们了。白羽恒只顾想着小崽子们见到宫食的兴奋样,完全没留神小路上竟站了个人,一个不注意撞进来人怀里,手里的食盒眼瞅着就要落地,却被来人伸手接住。
“锐儿?”白羽恒看向来人,惊奇道,“怎么是你?”
“我来替慎王送献礼。”锐儿看着白羽恒依旧清澈的双眸,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指着食盒说道,“你还是这样,老是会想着他们。”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白羽恒柔声说道,“每日里修习那么辛苦,总得有人疼宠他们啊。”
“就你心软。”锐儿说着抢过白羽恒手里的食盒,转身朝千落庄走。
是谁就这样磨砺了一个人的不羁,最终变为心底无声的柔情。白羽恒看着锐儿小心翼翼捧着食盒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追上锐儿一同回到了千落庄。
“你怎么来了?”苏晟也在千落庄,看到锐儿后却皱起了眉头,略有愠色道,“怎么还没学乖?规矩都忘了吗?”
“不敢忘。”锐儿明白苏晟怒意的缘由,解释道,“今日是按惯例替慎王送献礼的,刚刚在界灵殿也见过泽生御殿了。”
“泽生御殿可准你来千落庄了?”苏晟不依不饶道。
“问过泽生御殿,准我来看旧师。”
苏晟听闻不再询问,但还是一言不发的瞪着锐儿。
“好了。”白羽恒见状,忙出来打着圆场,“既然泽生御殿都准了,师兄你就别这么凶他了。锐儿都说了是来看你的,这份心意你得领情。”
“他是来看旧师,不是来看我的。”苏晟没好气的瞪着白羽恒说,“你才是旧师。”
“苏总师亲传万叶落。”锐儿长躬一礼,“也是旧师。”
“你看!”白羽恒笑道,“就说是来看你的吧。”
苏晟冷哼一声没有搭腔,转身要走,却被锐儿叫住。
“苏总师留步。”锐儿略有为难的说,“我有事想求苏总师。”
“什么事?”
锐儿犹豫一下,才说:“想替翁主找苏总师要一只神见之森的雀鸟。”
“做什么?”苏晟怒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没有。”锐儿忍住心里涌起的诸般痛楚,低声道,“从未敢忘。”
“那你还要雀鸟做什么?”
“翁主已及金钗之年,再过两三年就到了指婚的年纪,像翁主这种无人疼宠的孩子,远嫁和亲总也逃脱不了。我不知道到那时还能不能陪着她,又担心她一个人孤寂,所以想养一只雀鸟给她作伴。”锐儿一口气说完,怕苏晟不允,又补了一句,“雀鸟只能用来赏玩,并不能传灵犀,还请苏总师应允。”
苏晟听完没有答话,白羽恒瞧瞧他的神色,又瞧瞧锐儿的神色,偷偷伸手拉住苏晟的袖子,央求道:“师兄,奕王就留了这一点牵挂在世间了,你之前还说锐儿不懂奕王的心思,现在你看,难得你嘴里那没心没肺的小狼崽子终于有心了,你就应允了吧?”
“这个人的心啊,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怎么还能如此柔软?”苏晟看着白羽恒一脸讨好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唠叨,最终还是不忍,长叹一声,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