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荆斩棘,刀枪不入。】
室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兰香四溢。百奈拥着柔软的锦被安睡于帐内,周俍躺在她身侧,正支着下巴看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今夜的百奈终于有了鲜活的迹象,再不是那随意摆布毫无自主的冰冷玩偶。周俍看着百奈竟然如此甜睡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百奈的脸颊,谁知百奈却悠悠醒转,睁开深潭般的双眸望向周俍,轻声问道:“殿下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周俍提起百奈的一缕长发,用发梢扫着自己的下巴说,“就想看着你。”
“殿下要是不睡。”百奈并没有回应周俍的挑逗,语气平静的说,“那就见一下锐儿吧。”周俍露出一个不解的神色,百奈坐起身,指着窗外说,“他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我猜可能是真有事要找殿下。”
周俍听闻,唤来自己的侍人,穿好衣服走到外间。看着锐儿一言不发抖落身上的积雪走进来,又一言不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周俍心里有十二分的纳闷,问:“大半夜的找本王有何事?”
“是关于一些旧案,锐儿已经查探清楚。”锐儿说着看向周俍身侧。
周俍明白,挥挥手屏退侍人,才对锐儿说:“有何结果?”
“当年奕王谋逆的确是被冤枉,有人请江湖高手仿写了奕王与杨煊的通信,又配以雀鹰。”锐儿观察着周俍的神色,继续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被确认。”锐儿本以为自己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但话到嘴边心里还是狠狠的疼了一下,“奕王在诏狱并非病逝,而是被人毒害。”
“什么?”周俍真真切切的被惊到了,随后又问,“何人所为?”
“还无确凿证据。”锐儿紧盯着周俍的每一个细微神色变化,“但几个线索互相印证,基本可以确认。”
“谁?”
锐儿简单的说了一个字:“梁。”
“果然如此。”周俍却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感叹,“本以为他们最多是玩弄权谋、借刀杀人,没想到竟敢如此赤裸裸的谋害皇子。”
“我也没有想到。”锐儿的声音冷过室外的大雪纷飞,“原来一个人太优秀也会成为罪过。”
周俍注意到了锐儿语气中的不善,问:“你这话何意?”
“慎王,我今晚听到一句话。”锐儿开口,依然冰冷,“挡在前面的若不清除,后面的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什么意思?”周俍的脸上有了愤怒的神色,“你还在怀疑是本王的授意?”
“不怀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锐儿直视着周俍的眼睛,问,“一个人虽不是你亲手杀的,却是因你而死,那这仇到底该不该记在你身上?”
“放肆!”周俍彻底愤怒,“你竟敢如此和本王说话!”
“一边是亲兄,一边是外戚。”锐儿却丝毫不惧,铁了心的要问清楚,“慎王会如何选择?”
“你再胡说,休怪本王翻脸!”
“慎王不打算回答我吗?”锐儿不依不饶。
“回答你什么?”周俍瞪着锐儿,“不是本王做的事,本王为什么要回答?”
“慎王真的从未嫉妒过奕王吗?”
好一把睚眦利剑锐不可挡啊,竟比室外的漫天风雪还刮骨三分,周俍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利刃刺了个体无完肤。
“一个嫡长子横在眼前还不够,后面还有个伴瑞兆而生的小嫡子,你被夹在中间,你父皇还能看到你吗?”
“你长兄十六岁就能领军出征、退敌守边,你将十五,竟然还在矫情一个半妖之选?真是相差甚远!”
“取个封号竟然是‘慎’?!你父皇让你慎什么?慎你的庶子身份莫要逾越吗?”
“佶儿此番出征,军功硕硕,当为众皇子表率,吾心甚慰。”
“七皇子十二岁就获封开府了,果然和他长兄一样,都是少年英才。”
“八弟越发狂傲了,连三哥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三哥你这气度可不行啊,让小崽子压的一点兄长面子都没有了。”
“长兄文武兼修,样样都好。”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刺藤突然就被锐儿这柄利剑翻了出来,疼得周俍忍不住在微微发抖,心底的理智底线更是岌岌可危的在哀嚎。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一出生就要被拿来比较?似乎他的存在从来就只是为了衬托别人。不如长兄优秀又如何?不是嫡子身份又如何?为什么永远都有人比他自己还要在意这些?啊,真是烦死了,这些人太烦了。到底做成什么样,他们才会觉得自己可以,才会停止比较?是要那些比自己强的都去死吗?如果这世间就剩自己一人,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被人拿来比较了?
那,就这样好了。
理智回来,刺藤退下,漫天风雪消失不见,勇士已刀枪不入。
“锐儿。”周俍竟笑着柔声说道,“我的确嫉妒过长兄,但我嫉妒的不是他的出身,也不是父皇对他的偏爱,更不是他的优秀。我嫉妒的是,他总是能被人真心喜爱,总有人可以不计回报的为他着想。而我,却要一直被人估价。”周俍走到锐儿面前,抬起眼看着那高大英俊的异族半妖,说,“不过现在我不嫉妒了,因为我发现,那些都没有意义,就算被估价又怎样,我值得起这个价格就好了。该有的东西我都有,他们再如何计较,也还是离不开我。就像你,还不是要依附我而存在于这个世上。在这个皇权国度里,若我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威仪,任何的人生死也都在我一念之间,区区一个长兄,又算得了什么呢?”周俍鄙夷道,“而你这个永远被皇权束缚的半妖,根本连责问我的资格都没有。”周俍看着锐儿握紧佩剑的手,嗤笑一声,轻轻吐出一句命令,“此事到此为止,管好你的嘴巴,亦不可擅自而为!”
皇权言灵,悄悄伸出他的魔爪,扼住了锐儿的脖颈。
大雪夜,有的人百炼成钢,有的人饮恨吞辱,还有的人,却在排兵布阵。
“李平可是个出了名的老狐狸。”周偈在书房内一边踱着步一边说,“得想个办法逼他开口。”
“李平是半妖吗?”暮色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他是侍人。”周偈不解,“你为何有此一问?”
“殿下叫他老狐狸,我以为他是半妖了。”暮色指指自己,说,“苏总师就天天管我们叫小狐狸精。”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啊!怎么就拐到那去了?”周偈腹诽完了才无语的说,“你不是小狐狸精,你是小傻子精。”
暮色知道自己大概又说错话了,吐了一下舌头,缩到了一边。
“小傻子精。”周偈不抱希望的问暮色,“要是正经问李平估计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你有没有特别的手段?”
“手段?”暮色认真的想了想,问,“殿下是想逼供吗?”
“呦?又开始江湖了。”暮色突然的灵光让周偈十分意外,忙问,“怎样?你能不能行?”
“可以的。”暮色点点头,“吓唬人我还是挺在行的。”
“就你?”周偈看着暮色一团傻气的脸,不确定的指着季彦说,“你去给我吓唬他试试。”
“啊?”暮色为难的说,“这不太好吧?”
“敢不听话了?”周偈威胁道,“三天没饭吃你信不信?”
“信!”暮色立马变乖,话音未落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季彦身前,漂亮的一个小关节扭技拿住季彦的右臂,利落的一翻手又一近身,扭着季彦将他按在墙上。
“怕不怕?”暮色在季彦眼前问。季彦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暮色见到,手上用劲儿,季彦立刻疼得大叫,暮色又问了一遍,“怕不怕?”
“疼!”季彦大叫,“暮色常随你快放开我,我这只手明日还得写字吃饭呢。”
刀光一闪,周偈还未看清暮色是如何抽刀,就见一道寒光而过,锋利的刀刃就贴着季彦的面侧插进墙里,落刀之处竟是季彦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
“怕不怕?”暮色冷下一张脸,露出全身森然的杀气,一边故意慢慢拔出刀,一边阴恻恻的说,“下一刀,就没这么准了。”
“怕!”季彦咽了一下口水,冷汗都湿了中衣。刚才自己的右手还在试图挣扎,暮色就飞刀入墙,万一差个毫厘,自己的手指可就分家了。当下实话实说道,“真的怕。”
暮色收回杀气,换回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傻脸,放开季彦,收刀入鞘,看向周偈,问:“殿下这样可以吗?”
周偈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暮色突然展露的杀气中,却不是惊吓,而是惊艳。神见之森的那个金色身影刚刚惊鸿一现般上了小傻子的身,惹得周偈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暮色和季彦见到,却是都有些惊惧。
“殿下?”暮色大着胆子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偈轻咳一声恢复正常,吩咐道,“这样就行了,明日我先进宫,你让吴长安做好准备,待有时机,我们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