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近日越发贪睡,午间起来,傍晚未至便昏昏欲睡,她好容易清醒一次,坐起来和黍米玩了一会儿木陀螺,打着打着又倦了,黍米说外面这时候的夕阳正美,问她要不要出去看。
景瑜摸摸他的耳朵夸奖:“我们黍米如今愈发聪明,走,出去玩。”
忽走到廊尽头,听见两个人说话。
一个说:“你不要以为自己会扎两针看个病就多了不得,不过是个吃软饭的东西,也敢和我摆脸子。”
另一个似乎要走。
“怎么,这就听不下去?”
被他嘲笑的这人才开口:“我扎两针能救一条人命,你会耍两套剑法也见不得能做成什么大事。”
他敢和他顶嘴,他怒气冲冲要去揍他。
景瑜坏了心情,她听出来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她堂哥,一个是她夫君。
哥哥刚要出手,景瑜挡在夫君面前:“你倒是脸都不要,跑了我们家撒野!”
她脾气一向臭,家中男丁多,却没有几个敢惹她生气,一个景瑜,脾气比当今陛下的德安公主还要傲慢,一个景琼,不开口则罢,吐出一个字就能噎得人说不出话。
景家哥哥忙着哄她:“我就是和他开开玩笑,一家人哪能天天都说那几句客套话。”
景瑜哼一声,“你这是狗屁玩笑,没看见我们家金三先生笑都没笑一声。”
锦钰躲在她身后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看景瑜把哥哥弄的下不来台,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打了个照面,他也没有真的动手,我看他在这里只是吓唬吓唬我,怕我待你不好。”
他忙点头,“对对对,你要是敢对我们阿瑜不好,我把你身上的肉一条一条割下来。”
锦钰点头应承:“我必终其一生爱护景瑜,否则应你所说。”
景瑜胳膊肘他,“乱起什么誓言。”
回到房间她又犯困,锦钰看她困得厉害,抱她回了床上安歇,怕她身体真出了大碍,悄悄等在旁边看她睡熟了给她把脉。
手指一动他就乐了,景瑜已有身孕,看她睡得安稳,他不敢亲她脸颊,顺着发丝朝上亲到她发顶。
这个小迷糊一定还不知道,他想着等她晚上睡醒过来吃了饭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要做母亲,而他要做父亲了。
可惜,他没等到告诉她那个好消息。
那天晚上的月亮浸了血一样的赤红,将士们杀红了眼。
武怀王上官骋(赵无因),传其兄长上官驰之命接下大邹帝位,在帝师修万行的协助下拿出玉玺加持的圣旨顺利登基,消息传来皇室震惊。
景道成要亲自面见陛下方才信任圣旨真假,武怀王上官骋同意他觐见陛下,可他只见到陛下的头颅,身后人一刀了解他的性命。
景将军安排家人离开常京城,深夜景府百十口人静悄悄预备离开。
景瑜的门忽被推开,原来是白日里和她吵架的堂兄。
锦钰拦住他,“阿瑜已经歇息。”
“我有急事和她说,万分紧急。”
锦钰却不紧不慢,“明日再说。”
外面的事他一清二楚,赵无因要做什么他管不着,只要他不伤害后魏,不伤害景瑜便好,旁的夺权也罢,争位也好,统统和他无关。
景瑜已经被他吵醒,她揉揉眼说:“怎么了?”
走出门外,见堂兄正举起拳头要打她夫君,她气得厉害:“白日里我就同你说过不许你放肆,你竟然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堂兄放下手:“景瑜,你父亲进了宫,如今生死未知。”
“进宫?”
“武怀王持圣旨昭告大邹他已既位。”
景瑜感觉大事不妙,“母亲怎么说?”
“说是要我们连夜逃走,这是父亲的命令。”
景瑜晃得站不住,锦钰扶住她,心里却没有拨动,“兴许只是谣言,天亮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再问问实情。”
堂兄一把推开锦钰:“你知不知道朝堂之上瞬息万变,此刻我们景府正在生死存亡之际。”
景瑜恼火,“他是个大夫什么都不知道,你怪他做什么!”
堂兄拉住她,“阿瑜,感觉收拾东西我们离开此地。”
景瑜不知如何是好,她见过战场上的断肢残躯,却不知道宫变是否也血流成河,德安此刻正在宫中,不知她的命途如何。
“我要进宫!”
两个人都拦住他。
堂兄训斥:“你此刻进宫,不要命?”
夫君劝她:“不可逞一时之快。”
景瑜冷静地说:“德安就在宫中,她只是个小孩子,万一真的打起来谁来护住她?”
锦钰说:“德安公主尊贵,没人敢轻易动她,再说她是北俅太子公羊论的订婚者,武怀王总要看北俅几分颜面。”
堂兄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的不少。”
忽的把他脸上的疤痕撕开,那张丑恶的脸之下藏着一张绝美的面孔。
景瑜惊得一震,她今晚知道的这些都超过了她能接受的范围。
堂兄说:“要不是我见你的疤痕突兀,猜测是不是假的,你恐怕要骗她一辈子。”
锦钰乱了心绪:“你先听完我说完。”
景瑜挣脱他的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骗我?”
前院里丫鬟过来:“夫人说即刻离开常京,她就在前厅等待你们。”
景瑜说知道了,跟着丫鬟就走。
锦钰拉住她:“你们走不了。”
堂兄挡住他,“你怎么知道我们走不了?”
“此刻门外重重兵马,景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景瑜问:“你到底是谁?”
锦钰不想再欺骗她,“后魏锦钰。”
“你是锦氏一族的人?”
“正是,和景道成战场厮杀的正是我父亲。”
景瑜问:“戴面具的骁勇战士是你?”
“是我。”
景瑜手足无措,她嫁给了敌国将军的儿子,她也成了叛国之人,她是景道成的女儿,她是大邹景氏的血脉,却让父亲蒙了羞,等父亲归来一定要亲自跪地求饶。
景瑜说:“离开景府,否则我杀了你。”
锦钰不放她走:“你不能动怒,这些事以后我会慢慢和你解释,你先——”
景瑜抽出匕首:“你走不走?”兵刃尖端指向他。
她从没想过他们会有这一天,她是如此心悦于这个男子,她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夫,治病救人就是他一生的本分,可是她没想到他是个战士,是个奸细,她还曾和他在沙场交手。
他说,“阿瑜,别这样对我。”
那张美艳的脸更加楚楚动人,惹人心疼,可是在景瑜看来他叫人恶心得想吐。
她大吼:“你可以在战场上杀了我,但你不可以如此侮辱我。”
他欺骗她的感情进入景府为奸细,日日和她相对却只是在欺骗她,景瑜想到就辛酸,她堂堂常京城无人敢惹的景小公子竟然被玩弄至此。
“不是这样,阿瑜。”
“若你再敢如此唤我,我就把这匕首刺你脖颈之中!”
她要走,锦钰知道她走不了。
果然,前厅很快没了动静,一大对人马包围此地,景瑜再看,只见到被人群押解的母亲和嫂嫂等人,连同她的祖母也被无情的锁上长链。
景瑜知道大势已去,但是她不是普通女子。
手持匕首,她朝锦钰刺去,锦钰轻松躲开她的攻击,一把握住她的腕子,“不要再闹。”
他以为她只是耍脾气,他觉得她的家人都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堂兄推开景瑜,站在她身前保护她,“我挡住他,你先走!”
景瑜摇头:“我不要一个人离开。”
景家的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齐端端并肩作战和锦钰打斗。
士兵们冲上来要帮助锦钰擒住这两个漏网之鱼,锦钰知道妻子有孕在身,生怕他们伤到景瑜,他喝退他们。
两人联手都不是锦钰一人的对手,锦钰一手抓住他,一手抱住景瑜,把他甩给一旁等待的士兵。
“抓住他,景府任何人都不得逃脱。”
刚说完,心口一疼。
那把匕首刺进他肋骨之下,离心脏只有两寸,她出手极狠,快速拔出匕首后血液喷涌而出。
锦钰没想到她恨他至此,捂住伤口问:“你要杀我?”
“我杀的是后魏奸细。”
众人上前欲抓住这个大胆的女子,锦钰还是不许他们抓她,他放开捂住心口的手,任由鲜血直流。
“你要杀我都随你,但是你不能离开我身边,赵无因会抓住你威胁你姐姐。”
景瑜才不听他的鬼话,转身就要逃离,锦钰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我说了,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景瑜一不做二不休,那把伤了他的匕首她又举起抵在下颔,“放我走,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锦钰心痛得无以复加,“放下!”
“让我走!”
他没了办法,“好,你把匕首放下,太危险。”
聂儿知道他们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道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她看着上天摆弄他们的命运,不禁悲从中来。她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景瑜刚离开此地他就派人跟着她,不许他们上前抓她,她性子烈脾气野,不会乖乖和他们回来。
景瑜去了武怀王府,她要去把她姐姐和泰儿带出王府,这里太危险,母亲也被抓住,她没了主心骨,只能去找姐姐。
潜入武怀王府,她来过此地无数次,早已记清楚这里的地形,打开姐姐的房门,姐姐正在安歇,身边躺着她的孩子。
“姐姐!姐姐!”她带着哭腔,满心恐惧。
景琼睁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把事情都和姐姐说了一遍,景琼脑子转的快,当即想到上官骋的计谋,“糟了,你快走!”
“怎么了姐姐?”
“快走!”
话声刚落一队人马就来到她房前手持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