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陵猛地喊住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竟真不能原谅吗?”
姜槐侧身漠然地看着她,悲凉道:“母妃做过的事难不成都忘了吗?我出生起便以男儿身立世,活到三岁,十二降生。母妃不再需要女扮男装的皇子,便动杀心。若非嬷嬷违逆旨意将我偷偷抱走,焉有姜槐命在?世上已无‘十一皇子’,我也早已没有母妃了……”
大雪纷飞,天地寒凉,暖我的人不在,诸事…莫扰。
第088章
“漆嬷嬷。”
老妇人恭敬俯首:“老奴在。”
宣陵执伞的手缓缓松开,飞雪落素衣,油纸伞被吹出很远。她望着远处孑然行走风雪的影子,任由那雪化在脖颈,融在发梢。
她一生行事从不知错,直到此刻,看着那孩子背脊渗透出的孤冷,回想先前两人的交锋试探,回想大火中姜槐是如何不畏死的将她救回来,宣陵终于觉到了心痛。
她喃喃自语:“人这一辈子,做错了事,便容不得反悔吗?”
漆嬷嬷匍匐跪地,过往在她脑海依次闪现,她想了又想终是大着胆子道:“贵人可要听实话?”
“你说。”
“公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贵人久居深宫远离人间疾苦,老奴忝为奴婢,这些年能活下来竟全仰赖公子仁慈,贵人可知……公子六岁那年三次寻死未遂……”
一滴泪从她略显浑浊的眼睛流下,想着记忆里那道单薄的身影,漆嬷嬷幽幽道:“公子心里很苦。”
宣陵颤抖着手不发一言,寻死……为何要寻死!
漆嬷嬷颤声道:“公子六岁已懂许多,她记得贵人做过的一切,也知道生来为母妃不喜,公子活得艰难,几次坚持不下去。她的心被封闭,她的眼被遮住,人间冷暖,于她而言,只有冷,没有暖。”
她咽下那些酸涩:“及至那年大雪她从外面带回三岁大的孩子,老奴第一次看到她笑。没有柳云瓷……”
她喉咙哽咽:“或许,贵人再也见不到她了。”
宣陵脸色唰白,身子摇摇欲坠:“她…她知道生来为我不喜吗?”
“知道。”漆嬷嬷叹息着点点头:“公子看得太清楚,活得太明白,反而慧极必伤。”
她抬头道:“贵人,就当奴求您了,待她好些吧!”
“我……”
宣陵颓然落泪:“我还有资格当她母妃吗?”
“贵人不妨将当年的事和公子解释清楚,解释清楚,总好过没缘由的恨。”
漆嬷嬷诚恳道:“恨一个人和怨一个人都需要倾尽全力,贵人曾经对骨肉无爱,而今悔了,为何…为何不尝试着把亏欠的那些还回来呢?”
她俯身叩首:“老奴僭越。”
“无碍,你起来吧。”宣陵神色染了悲凉:“那些难堪,真得要告诉她吗?”
“贵人,如今已是难堪了。”
母女结怨,对面不识,还不够难堪吗?
知晓她未尽之意,宣陵抚着心口重重咳嗽两声,显出两分病色。
她身子未养好就急着出宫调查姜槐身世,动用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人力,将藏匿隐蔽的漆嬷嬷揪出来。
她一早怀疑姜槐身份,如今水落石出,那些怀疑落地生根——堂堂二品延西大将军是女儿身,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孽种!
孽种……
宣陵咀嚼着这两字,竟觉心快要被谁剜了去。
她从风雪里转身,问了一句教人惊骇的话:“十几年了,桃源山的墓碑还在吗?”
漆嬷嬷面色骤变:“贵人三思!”
“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