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这个标签是你们家的吗?”
白纨素提着魏璇更衣室里的三件衣服到指定的洗衣店送洗时,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枚晚礼服上的塑料标签。
这家高级洗衣店用的是公司的卡,董事长室的衣物保养当然也是公司的开支。
戴着金丝眼镜正在熨衣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拾起了柜台上的标签看了看:“是我们家的, 不过这是好几年前的了。现在我们的衣服用的都是软塑料标签, 免得有些粗心的顾客忘了取下,总是被划伤。”
白纨素腰眼上被划出来的红痕到现在还在痒痒。
“老板,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 哪位客户送洗的呀。”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捡起标签,将标签上的代码输入柜台下方的计算机。很快调出了信息。
“女士的金色刺绣礼服。”
白纨素不禁心下激动,双眼一亮:“是,就是这件。”
“三年前的单子了,没留联系方式。”老板道,“这个顾客还有一件衣服和一点东西没取走呢,这是你的衣服?”
迎着点老板审视的目光,白纨素眨了眨眼。三年前不正是李晓依离开卫迅娱乐的时间吗?姐姐在这里遗留了什么东西?
“不是我的衣服, 是我们公司的。是……李女士的衣服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落了什么东西, 我能替她拿回去吗?……”
“对, 李女士。这东西都在我这放了好久了,没人来拿我都忘了。”老板走向柜台一侧的储物柜,在最下方没有门的格子里取出一点巴掌大小的杂物,丢在柜台上,“就是这些东西, 你要能替她取走就替她取走,在登记本上签个字,留个电话吧。”
白纨素从柜台上捡起那些遗留物,见是一把挂着号码牌的钥匙,和一张美容卡。
的确是容易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小物。
老板又进了里间,搜找了半天,才取出一件装在塑料小包装袋里的衣服:“账还没有结,刷你的卡吗?”
柜台上躺着的是一件珍珠白色女士小西装上衣,秋季款。
“不,不刷卡,我来付钱吧。”白纨素单独给这件衣服结了账,并在登记簿上留了个假名字和假的电话号码,匆匆离开了洗衣店。
她抱着衣服,心情激动地回到39楼的工位上,悄悄把衣服放在座位上拆开,反复观察抚摸。
这件小西装做工精致,腰身也掐得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没有垫肩。白纨素记得姐姐的身材曲线玲珑,既不过分纤瘦也没有一丝赘肉,她有着漂亮挺拔的一字肩,因此从来不喜欢穿有垫肩的衣服。
越看越像姐姐的衣服,它就是姐姐的衣服啊。
白纨素顶着红扑扑的小脸笑了,不觉趴在了衣服上,细细嗅着上面的味道。
尽管衣服并没有味道,她鼻端却仿佛萦绕着丝丝香味。
这是七年以来,白纨素第一次离姐姐这么近。
她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躺在姐姐的怀里,她可以抱着姐姐,向姐姐尽情撒娇。
可发现触手抓到的只是一层单薄的布料时,她又睁开红彤彤的眼睛,不甘心地盯着那件衣服,皱起了眉,发起了呆。
尽管是姐姐的东西,但它毕竟不是姐姐啊。
这是三年前的东西,和那本语焉不详、寥寥数笔的日记一模一样……姐姐她到底去了哪里?走失在了三年前?
程若云已经前往海滨市场调查李晓依的交易单据了。
三年了,姐姐放弃了一切生活,除了那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交易单据,还能再找到她吗?
听到走廊里房门开关的声音响动,白纨素迅速将那件衣服装袋,和美容卡与钥匙一起收进了桌面下方的抽屉里锁好。她抓起魏璇交给她的洗衣卡和收据刚走到董事长室门口,便听到里面依稀传来的说话声。
“您已经有几天没回庄园了。太太问您还要在别苑住到什么时候?”是封龙的声音,“庄园的锦鲤池里睡莲开得好,太太春末的时候让人种了几株新引进的紫檀香,再不看,秋天就没了。”
锦鲤池?白纨素突然灵光一现,脑海中仿佛过电一般被针扎了一下。姐姐的日记里确实有几篇不起眼的流水账,其中一篇提到了“锦鲤池”。
“7392837489,11月20日。明溪路今天修路,锦鲤池上还有许多开败的荷花,工人正在修剪。”
正因为这条什么正经内容都没有,白纨素并没解读出什么来。明溪路是她碰瓷过魏璇汽车的那条路,虽然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但并没什么特别。
唯一可以称得上特别的,就是这是日记的倒数第二条,和那最后一条似乎写了一半的日记只差了三天……
而锦鲤池,指的是老先生所说“庄园”里的景观吗?姐姐的这条日记,难道是在“庄园”里面写的。
她立即打起了十足精神,将身子轻轻伏在门上开始偷听。
魏璇的回答不着情意:“我这几天很忙,忙着谈新的生意,你只管照顾好她。”
封龙的语调有些急促:“太太说,让你赶紧把白秘书带去庄园给她看看。”
一听到丁老太太要见她,白纨素不免紧张得提心吊胆起来。老先生说她不是省油的灯,还要让她想法离间这对母子,她已经答应了……但或许隐隐觉得这位丁老太太不好惹,她不想见。
白纨素趴在门上半天,也没听到魏璇的任何回音,刚将耳朵使劲往门板上贴了贴,谁知道门突然一响,打开了一条缝。
白纨素差点被摔个趔趄。
封龙那张阴气森森的脸居高临下出现在面前,白纨素又吃惊又防备,往后退了两步。
“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干嘛?”封龙把魏璇办公室的门关上,并将白纨素隔绝在了门外。
“我找魏总有事。”白纨素瞪着他,理直气壮。
封龙冷冷道:“太太要见你。太太是魏氏产业最大的股东,你知道吧?”
白纨素当然知道,但还轮不到他一个司机和管家拿太太来压她。
看她一脸桀骜不驯,封龙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讽挂在了嘴角:“我劝你在太太面前收敛一点,有礼有节,把你那份世俗贪心收起来,适可而止。你这样的人,就不要恋慕虚荣,妄想飞上金枝了。”
白纨素竖起了眉毛,封龙对她的恼怒丝毫不加理会,恶狠狠地嘲讽道:“小骚|货。姓钟的都没瞧上你,更不用说我们魏总了。”
封龙当然看得出这个小妖精对钟楚寰散发过魅力,只不过钟楚寰一贯表现得很嫌弃。
谁知这话彻底触动了白纨素最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内心激怒,暴跳如雷,未经选择的话语也就冲口而出:“哪轮得到他瞧不上我?是我看不上他!”
封龙冷笑道:“他你都瞧不上,你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我当然瞧不上,”白纨素咬牙红着脸骂道,“我瞧不上他没钱、没权,男人光有色相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在生意场上伺候老女人、像你一样给魏总提鞋!”
封龙大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他那自尊心受伤、窘迫至极的样子,白纨素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闭嘴。跪在魏总身边像你这样虚荣到家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封龙强忍怒火,咬牙切齿道,“别像那个李晓依一样,分明是个贱货,却自以为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回脸色大变的是白纨素。李晓依……
封龙见她面色煞白,愤恨地从她面前一闪而过,进了隔壁的门,把门狠狠撞上。
魏璇办公室的门开了:“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
白纨素吞了吞口水,推门进了董事长室。
“你和封龙吵的,我都听到了。”魏璇把遥控器丢在桌上,抬起星眼打量着白纨素。
她还不知魏璇此举是奖是惩,多半是要训斥她,那倒不如恶人先告状。
“他羞辱我。”白纨素往魏璇跟前蹭了两步,机敏的脸上还故意挂着几分嗔怒,“……魏总,李晓依是谁?”
她借机试探,却不料魏璇脸色一变,霎时便如寒冰。白纨素心中惊惧,正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后悔,没想到魏璇陡然站起身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往自己的胸口处拽了拽:“你问这个干什么?”
魏璇垂眸盯着她,那双眼如清水潭一般见底,茸茸的睫毛一颤一颤,煞是可爱。
白纨素向来喜欢在刀锋上跳舞。事到临头,就知道惊惧无用,还不如顺水推舟。
“她是魏总的什么人,是不是去过庄园?”
面对她坦诚到赤|裸的发问,看在他眼里满是妒忌的娇嗔,魏璇反而意味悠长地笑了,眼底隐隐燃烧着一团火焰:“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人。”
白纨素心头一紧。她刚从封龙那里听到了李晓依的名字,还未来得及深思……魏璇会不会看出了一些端倪?她毕竟是李晓依的妹妹。
她手心里冷汗层出,煞白的小脸上还要保持如水的镇定。
“我像谁?我不就是我吗?”
她这张小嘴抹了辛辣的蜜糖。魏璇的气息一瞬间加快,猝不及防将她一拥而起,推抱在桌面上,狠狠地衔住了她的红唇。
陌生的触感、温度和气味毫无预兆地侵入,强势而不容抗拒。白纨素一时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呜咽着,本能地只有排斥和挣扎。
怀里的少女不停踢打反抗,她力气好大。魏璇身上吃痛,但这反而令他又怒又燥,越发想要降服、不想松手,索性准备肆无忌惮尝一个够。直到舌尖挨了一记猛咬,才一把推开了这放肆的小野马,抹着嘴唇上一片混乱的红,沉着声愤愤然质问:“你是不是被别人碰过了。”
他说的“别人”当然是指钟楚寰。魏璇是个多疑且敏锐的男人,他当然知道对他表现出倾慕的女子在这种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他的要求,除非已经被别人“标记”过了。
白纨素跌坐在他的桌子上喘着气,双眼水汪汪的。魏璇的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腿,拇指在上面游弋摩挲,她背上发毛又十分别扭,直勾勾盯着魏璇,身子忍不住往后挪。
魏璇欺身而上,一双锐利的明眸微微发红,鼻尖贴近她的脸:“……不是?那又为什么嘴里嚷嚷着做我的女人,每次该给我的时候,这么推三阻四呢?”
她无意中身体的排斥,不慎被魏璇看穿了。
既然是瞒不了的事,那大不了一死。她那副横了心、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又拿出来了。
“魏总,”白纨素面色一冷,索性顺势一把推开魏璇,腆着那张小脸,找回了那副大言不惭的真面目,“我本来就见一个爱一个呀。”
魏璇果然变了黑脸。这女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她还毫不客气地躺在桌上:“谁给我的好处多,我当然就跟谁好。魏总还没给我什么东西呢。虽然我崇拜极了魏总,但我不喜欢吝啬的男人。”
“……你!”魏璇被她嘲讽,竟丢了一向以来的沉稳气得咬牙,“别得寸进尺,你还想要什么?”
“你得带我去庄园。”白纨素丢了便宜,当然暗自切齿,要换更大的便宜。
“哼,”魏璇冷笑着拒绝了,“庄园有什么好去的。去了又能怎么样?”
“老先生说了,去庄园是在魏总身边工作的殊荣。当然是让全集团都知道我是魏总身边的心腹呀。”她噌地坐起了身,这小姑娘满脸得寸进尺,面露得意之色,“让大家都对我毕恭毕敬的。”
这股子贪恋虚荣的粗俗味道,透过她这张清纯如水的俏脸扑面而来,可真是呛人得很。魏璇凝视着她,搜寻着她那张脸上全部的野心、獠牙和飞扬跋扈的浅薄,在这股子野味里滚上一身的灰,想一想就很是爽快。
她拿来吊着他的,不是她这副身子,正是这股野味。他有多想要她的崇拜和驯服,她就有多少得寸进尺的筹码。
怎么能让她这么快就志得意满呢?
“呵,”魏璇心中酸痒,嘴里却嘲骂着,“肤浅。”
他直起身,搂着她的腰:“我不是不想带你去。”
白纨素可不是好哄的人,论让人不舒服,她永远都有新的花样:“庄园里有什么?魏总是不是不敢?”
见魏璇脸色又青又白,她反而乐了,巧笑盈然:“我听封龙说,魏氏产业的大股东不是你,是老太太。魏总这么大了,还要听妈妈的话吗?”
魏璇被她只言片语,说得片刻喜,片刻怒,却又碍于董事长的矜贵,不好发作。
他知道白纨素胆大包天在戏弄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这看得到、吃不到的妖精已经心痒难挠了。
“你胡说八道。”魏璇的字典里没有“示弱”两个字。虽然他因为前阵子的不愉快不想见丁老太太,但怎么能在一个女人面前丢这种份子。
“庄园是我的,我带你去庄园。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他搂着白纨素细腰的手又收紧了些,一直不老实的那只手在她的腿上捏了一把,“不管你身体方不方便,去了庄园,你就得让我痛快。别再扭扭捏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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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的溪里庄园空气凉爽,只不过今日这天色雾霭沉沉,虽有阳光,但始终有几分阴郁。一辆低调的黑色私家车停在庄园门口,保安点头示意,打开了庄园大门。
“封龙,外面的天色怎么那么差,灰雾蒙蒙的,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