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大大方方地回到咸阳宫中,立时便有心腹前来,太后病情越发严重,想见大王最后一面,太医令前去查看,也认同了这个事实。
秦王便去见了病重的华阳太后。
他遣退了婢女宫宦,仅仅有楚姬牵着扶苏的手,同去太后宫中,恭敬伺候。
看着那位奄奄一息的老妇人,秦王唇角轻抿,淡然道:“太后大可放心而去,看在先王颜面,寡人将以天子六驾葬之,为秦人所敬。”
“死后再是尊荣,又于死者何甘?”华阳太后精神虽然不济,但神智尚且清醒,她转头看着这位已已从稚子长为帝王的青年,略有怀念地道,“老身也好,赵姬也罢,无论做了何事,政儿总是怒而不伤,怨而不哀,如此心冷,又让人如何爱重你呢?”
弟弟的背叛,母亲的背叛,如今还有祖母妻氏的背叛,都不能让他有一点更改。
秦王尚未说话,严江已冷淡道:“亡六国者六国也,叛人者叛人也,此皆因私利而害国,因由已起,太后的辩解,未免可笑了些。”
最烦这种受害者有罪论了,明明是先撩者贱,秦王GET不到自己的惨,是因为他的就没期待过你们这些SB靠谱好吧?
见严子开口,太后先是看了一眼秦王,这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带着一点快慰笑意:“王上倒是用心,连恣意如严子,亦能拿下,倒是出乎老身意料。”
秦王神色平静,淡然道:“太后倒是明鉴,但您还是保重身体,好看着寡人如何拿下这六国。”
华阳太后目光终于有了一些改变,却终是避开了秦王目光,凝视着梁柱之上,轻叹息道:“还是不了。”
故国倾塌,又岂是常人能忍是苦。
她缓缓闭上眼眸,轻轻哼起一首楚歌,曲终人尽,再无声息。
按理,秦王应上前一拜,送别祖母。
但秦王仅仅是静立数息,便转身欲走。
楚姬颤抖数息,终是没有忍住,向着旁边的烛台按去。
扶苏从一进门就观注着母亲,见状,猛然拉住母亲手臂,没让她按下去,楚姬一愣,转头看着扶苏。
扶苏用力摇头,示意不可以。
楚姬心痛欲裂,看着秦王已经要出房门,几乎不能自抑,本能地的想要再按,却又在扶苏祈求的目光下无法下手,就在这时,秦王冷漠的目光已经瞥来,看得楚姬几乎软倒在地。
“大王……”那娇柔如花的女子恳求道,“天下大半,您已经都有了,都有了啊……”
她有故国,有父母兄弟,哪怕远嫁秦国,也不能轻易舍弃了去。
秦王眸色淡淡,只是缓缓走来,在他嘲弄的眼神里,轻轻转动了那机恬。
下一秒,周围猛然传来一声弹簧的震动声响,但,也仅仅只是声响。
楚姬的神色瞬间煞白:“怎、怎会?”
这是楚墨亲自制作的弩机,一共四座,藏于妆台衣匣之中,只要在门边便逃不过利箭穿心。
“楚墨入秦时,已被尉缭所觉察,”严江淡然道,“再者,机关越是精巧,就越易破坏。”
相里云早就化成太医令的随丛几次来观察修改了,至于陛下,更是亲自在房梁在听了他们的大计——什么仿照昔时楚王故去、吴起为箭所杀之事,去随侍以降秦王戒心,陨太后以动其心神,再以由楚姬开动弩机,拿下王命。
华阳太后更是说了,刺王之事,在咸阳这等严卫之地、计划越简单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春秋以来,王命亦如蝼蚁,横死者不知凡几,若是纠结越是瞻前顾后,若无达成之机。
陛下回来还对严江吐槽道:若不是这位祖母这么专心是为了对付自己,他真想赞一句女中豪杰。
“来人,”秦王平静道,“禁入寝殿,听侯处置。”
“父王……”扶苏祈求道,“母亲一时糊涂,您饶了她吧。”
“不,王上,扶苏不知此事……”楚姬也立刻抓住他衣袖祈求道,“太后临行之前,曾带走二三子,我知其在何处。”
一时间,母子两争先恐后地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反而显得一边的秦王如反派一般冷漠无情。
“寡人亦知!”
秦王只觉得心中烦闷,一刻也不想多呆,甩袖便退开。
他大步走出宫廷,甚至没上步辇。
周围跟上的侍者被他冷眼赶走,只有严江跟在他身边,默默陪伴,没有劝慰半句。
直到有两只树下乘凉大老虎看到他路过,愉悦地奔跑过来时,严江才拉着秦王坐到一边的大树下,一边撸着老虎一边劝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性本就试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