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敲开了罗兰的房门。
舞会已经结束了,雪痕在大厅和所有人都握了手,猫头鹰也一路摇头到最后。雪痕意识到那个叛徒并不在参加舞会的宾客之中。于是她转战城堡的其他地方,从厨房找到家族骑士们的居所,想和城堡里的其他人接触,可是他惊讶地发现,他们与大厅里参加舞会的那些宾客们完全不同,当雪痕和他们对话的时候,男人们只看着雪痕的脚尖,并始终保持与雪痕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腼腆得像是小男孩,女人们则大笑着跑开,根本不给雪痕接近的机会。这独特的民俗习惯给雪痕的侦破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困难,如果他不能和城堡里的人们接触,就无法找出和黑暗有染的那个叛徒。也就无从解开琴的心结。
所以在徒劳无功半天之后,雪痕想到了唯一可信的帮手——罗兰。他就像是个导游,之前给雪痕介绍过男女平等的北奥思想,现在雪痕只能再次找他。
此时虽然还是傍晚,但是天已经黑得像是午夜,罗兰穿着宽袍大袖的睡衣,正窝在躺椅里看书。
开门看到雪痕,他颇有些不耐:“尊贵的王子殿下,您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少拿我开玩笑了,‘本王’现在有正事要干。”
“那你就去干啊。我明天还要去陪同家主去首都赴宴,今天要早点休息。”
“如果能干,我还来找你?你们这里的人也太奇怪了,个顶个地腼腆。”
罗兰笑笑,把他让进屋里:“我早就说过了,北奥人是出了名的高冷,像我这么开放的实属罕见。”
雪痕看着罗兰的桃花眼,这才发现,他的淡绿瞳色与其他人都不同,于是问道:“你不是北奥人吧。”
罗兰笑笑,点头:“没错,我来自欧洲,也许在你们东方人看来西方只有一个国家,但是其实并非如此,北奥的南方还有很多小国,各地文化风俗都不尽相同。”
雪痕伸出手来:“认识这么久,我们竟然还没有正式互相介绍过,来,握个手吧。”
罗兰满脸笑意地揭穿了他的企图:“这是一个测试,对吗?”
雪痕惊讶道:“你知道?”
“你想用你的特殊方法找出我们之中的叛徒对吗?”罗兰的眼神咄咄逼人。“然后因为信任我,所以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进我这里来?有没有想过……最不可能是叛徒的人可能就是叛徒?”
雪痕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气氛有些不对。
他扫视屋里陈设,发现罗兰那把惯用的长剑已经出鞘,就插在桌子旁边的地板上。
谁会在就寝的时候把大剑拔出来插在身边?
他有所准备!
难道罗兰是叛徒?他是诺德家族的护卫骑士队长,据赫莫德所说也是他手下第一得力干将,琴也非常信任他,如果他是叛徒……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大事。
罗兰逼近雪痕,一把握住雪痕的手,狠狠地上下摇了摇。
“你说得对,我们还没正式认识过,我叫罗兰·丹尼斯特,诺德家族的骑士。”
雪痕肩膀上的猫头鹰机械地摇了摇头。
雪痕长舒一口气,甩开罗兰的手:“故弄玄虚!你干嘛要把长剑出鞘?”
罗兰从桌上的水果篮里拿起一个苹果,开始用大剑的剑根位置削起苹果来:“这样可以锻炼腕力以及稳定性。”
雪痕扶额。
另一只手伸出来,给猫头鹰吃谷子。
“你既然知道我在侦查,那么也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想必是大家都不愿意和你说话,也不跟你接触吧。”罗兰削好了一个苹果,递给雪痕。
苹果削得真的不错,仿佛是用水果刀削的一样。
雪痕佩服地看了罗兰一眼,他正把大剑重新插在桌子旁,圆转如意,沉重的大剑在他手里犹如一把鞋拔子。
“北奥人高冷腼腆,但是并非不近人情,他们有一个软肋,你要想与北奥的人接触,只有一个办法。”罗兰脱下睡袍,露出健硕的上身肌肉。
健美的身材,简直如古老的雕塑中的人物。
“什么办法?”雪痕不知道罗兰为什么脱衣服,有些纳闷。
但是这时,罗兰竟然连裤子也脱了。
“你……你干嘛?”雪痕的苹果掉在了地上,摔得汁液四溅。
罗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紧张个屁,我对你没有兴趣。”
他扯过架子上的浴巾围在腰上,又抓起另一条浴巾扔给雪痕:“去蒸sauna呀。”
“蒸……蒸什么?”
罗兰不理会他,独自推门出了房间,在走廊上回头问雪痕:“你到底去不去?”
雪痕深吸口气:为了找到叛徒,早日回归,豁出去了,不知道那所谓的“sauna”到底是什么刀山火海的险地,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是朝圣之路。
他也脱了衣服,像罗兰一样围上浴巾,跟着罗兰而去。
巨大的木制墙壁的浴室,与外面城堡的黑色墙砖形成鲜明的对比,难以想象在这城堡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温度非常高,雪痕一进入就有种皮肤着了火的感觉,恨不得立刻退出去,要不是看到里面有人,他甚至会怀疑罗兰是要杀人灭口。
就连肩膀上的猫头鹰都张大了嘴,似乎感受到了那可怕的温度。
“我的天哪,这是火山口吗?”
“这就是sauna啊——桑拿。在北奥延续了一万年的传统,是北奥的国粹,曾经传遍了全世界,在末日之前,在世界上的各个地方都有这一项娱乐活动。北奥人认为桑拿能够治愈一切身心问题,他们在外面高冷腼腆,但是只要进了桑拿房,他们就会对你敞开心扉,古来如此。”
桑拿房里人潮汹涌,几乎整个城堡里的人都在这了,在这里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一身伤疤、如山一般魁梧的阿加斯,尖嘴猴腮的卡尔和诗人骑士凯文等等。大家不分阶层,骑士和农夫挤在一起,有说有笑,一改在外面的冷漠和腼腆。他们见到雪痕纷纷亲切地打招呼,好像见到了老朋友。
白色的蒸汽缭绕着,空气中有股丁香和醋栗的香味。
更奇特的是,这里是男女共浴的,两排木质长凳分别在相对的两侧,男女分坐两边,雪痕看向女人们那一边,目光立刻就被一个赤裸半身的年轻女子吸引了,她是舞会上的侍应,雪痕曾经和她说话,却被她冷漠地无视了。而此时她就那么赤身裸体地坐在长凳上,姣好的胸部美丽动人,看到雪痕在看她,竟然大大方方地向雪痕挥手打招呼。
雪痕又一次被惊呆了,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过:北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啊!
他惊讶地发现女人们赤裸上身的人不在少数,而男人们都却视而不见,男男女女相持以礼,乐而不淫。
这独特的风俗让雪痕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愕然当场。难怪罗兰说北奥人进了桑拿房就会敞开心扉,都赤裸相见了,当然能敞开心扉了!
好在琴和苏薇娅并不在这里。
“她们为什么要像男人一样赤裸上身?”雪痕不解地问罗兰。
“她们为什么不能?”罗兰像看傻子一样看雪痕,“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北奥是男女平等的吗?男人们能做的,女人们也可以。男人可以在公共场合赤裸上身,女人为什么就不能?”
“可是这也……太过了吧!”
罗兰摇摇头:“看起来你还是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我在欧洲,见过一些所谓的女权主义者,她们口口声声致力于争取和男性一样的社会权力,可是当她们来到真正男女平等的北奥,反应像你一样,接受不了,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说白了,其实她们并不是想要‘男女平权’,而是要‘女性特权’……”
雪痕听不懂,但是明白了罗兰的意思:这就是北奥的风俗,入乡随俗吧。
看着那对他频频招手的女侍应,他不得不再次使出对琴用过的方法,在心里反复对自己暗示道:这是个哥们儿,这是个哥们儿……
或许是适应了桑拿房里的温度,或许是因为开门而使桑拿房里的温度降低,雪痕感到不那么热了。
但是就在这时,大家却突然站起了身,手持一把桦树枝互相拍打。充满了仪式感。
“对血液循环有好处。”罗兰解释道。
雪痕点头,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然后大家都向前迈了一步,开始踩动桑拿房中央的一片特殊的地板,那是一块块长条形的翻板,每块地板中间有一个横轴,可以上下翻动,翻动它的方法就是用脚踩。但是木板很重,需要一个男人和对面的一个女人共同协力才能让它上下翻动。
于是人们自动凑成一对一对,拉住棚顶上垂下来的粗麻绳,以保持身体平衡。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翻动这些地板。
人们欢声笑语,仿佛在进行一项生产活动。
当人们把那块耐高温的桦木板第一次翻动的时候,雪痕从缝隙里看到了下面的赤红的火炭,原来这是一种能够让桑拿房升温的机关。
男男女女喊着口号把那些翻板踩得越来越快,热气涌了上来,桑拿房中立刻升温。雪痕也被拉进了踩踏翻板的队伍中,感觉就像来到了一个热火朝天的生产集体之中,人们热情亲切,再加上高温,让他顿时感到有种身心放松的感觉。
这北奥的国粹果然不同凡响。
地板上方吊挂着一些小木桶,在翻板翻转达到最快的时候,有人翻倒木桶,冷水泼入热炭,顿时滋滋尖叫,蒸汽弥漫整个空间。如入仙境。
人们也发出欢呼之声,每个人都热情洋溢,与之前判若两人。
雪痕在这高温的蒸汽中迷迷糊糊地与大家一一握手,继续他的找叛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