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说了这么多,早已经泣不成声了,泪连着血从眼睛里渗出来,这三十年来,他真真切切地目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莫名其妙地死去,自己的父母、伙伴、村民……此刻,山伯的眼前似乎还闪烁着他们的笑容,可这一切,用手轻触,便灰飞烟灭,再也回不来了。每天放牛回家,看着一座座土房扎扎实实地紧锁住,透过户牗,屋内黑洞洞地,自个儿的心也跟着空空如也。
屋内点起蜡烛,昏暗无泽,曾华将取回的湖水样本,倒在容量瓶中,闻了闻,有股淡硫臭味,看来是溶解了些二氧化硫,氢化硫,氮氢化合物等气体,而这些气体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深山老村,方圆百里也没个什么化工厂产生这些气体。如果说这是水草腐败所致,也应该有种霉酸味,可根本就没有啊,水也挺清澈。这村里没电,电解质仪器也用不上。曾华找来ph试纸,用滴管滴取试液,正常饮水ph值为5.6左右,而试纸显示的ph值为3.5左右,呈酸性,长期饮用,完全可以对人体造成致命性伤害,特别是对肝的损害。这水呈酸性,想来也与氢硫气体的溶解有关系。而这些氢硫物质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曾华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昊宗,也正听着山伯讲着金兰家这些年来的发生的事,山伯讲道:“金兰刚现在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再过个巴子月,孩子也该出生了,村里几个琢磨着过几天把她送到村外去过日子,在这个地方,只会招那瘟神的罪,这大人和孩子可就两条命啊。可这路啊,进进出出,又是山又是水,又怕动了胎气可不好咯,等她生完孩子再带着她母两出山外吧。”
“那到时候你们也出山外吧,山伯,我是发现了,这地方还真带着邪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昊宗心里清楚,这完全不是用科学解释清楚,菱花说她看见一只手从洞里钻出,他甚至觉得自己该相信了。
山伯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可以啊,我们这些人早就被瘟给瞧上眼儿了,去到哪,就得把瘟带到哪,这昧良心缺德事可干不得啊。你说金兰来这就两年,没准瘟神还能放过呢。所以得把她送出去。”
昊宗突然有点不明白,这鬼村想必全国都有名了,这金兰肯定更是听说过,这所谓铜岭村就是鬼村了,明知是死路为什么往火里堆呢,于是问道:“这金兰妹是邻村的不?”
山伯迟疑了会,还是接着说道:“哼……不是,是卖到这来的,山西人吧,开明把打工钱全用来买她了,开明,就是她家那个。在你们来之前几月失踪了。”
“失踪了?去哪儿给失踪了。”
“这得问金兰了。”
“嗯……嗯,问句闲扯话啊,他两关系咋样?就感情。”昊宗觉得开明的失踪在很大的可能性上与金兰有关联。
“两人过生活就这样,咋说的,床尾闹,床头和嘛,金兰是开明花钱从贩子那买的,也没见这两闹出多大劲儿来,金兰这人老实,认命。”
听了这么久,天也只剩下月亮带来的那点暗光了。昊宗觉得山伯应该也有些累了,便起身告辞,吆喝着山伯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结果怎么样了,曾华?”昊宗一手啪在曾华的肩上。
曾华立即起身,敬礼,一本正经,振振有词道:“报道长官,结果出来了。”曾华从桌子上拔出一张写满字迹的草纸,“上面都写着呢,完毕!”
昊宗哈哈地接过报告书,看了看,心里想着,村里每年死亡率都这么高,这跟水质有一出啊,这水看似纯净,哪想到酸性这么强,氢硫物质含量高?怎么回事?这人喝了可受得了?从兜里取出个小白袋子,假装喝令道:“曾华!”
曾华可没见过,这和蔼的队长真的严厉是啥样,一个抖索笔直地站起来:“有!”
昊宗继续喝着:“累不?”
“不……累!”曾华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有胆说累。
“哈哈,那好,你就有劳再分析分析这袋里的食物看看。”
曾华回答:“好,好。”
肥熊和菱花也过来帮忙,用了一个来小时时间。检查完了后,菱花起身报道:“队长,这食物没毒,就是时间放久了,发了点霉。”
昊宗挥舞着手,示意坐下,“行了,大家睡吧,明天帮村民们插秧干活!”
“呵……偷懒儿!快走!”桂叔一鞭子打在耕牛背脊上,吆喝着:“呵!”
那头牛儿实在是年迈耕不动了,哪怕受了鞭打,也站着一动不动,只甩舞着尾巴赶走身上可恶的苍蝇。
桂叔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喝道:“老牛儿啊,现在只有拿你卖力气活啊,你说你累不得,这地怎么耕,这粮食从哪里来,那只有宰了你扒你的肉吃了。”
菱花在邻田看到这桂叔遇到麻烦了,灵机一动,心生一计。走到愁眉苦展的桂叔那说道:“那牛太老了,可又宰不得,宰了它,可就真的没牛耕地了,这样吧,累了你就让它休息会,缓缓劲儿,是不是。休息过了,它还不得走,‘威逼’是使不得,那就‘诱惑’!”
桂叔还没缓过神来,‘威逼’这是啥玩意儿,难道我赶牛耕田也算啥“威逼”?“诱惑”又是啥玩意儿,问道:“咋诱惑来着?”
“咋诱惑,嘶……”菱花故意买了个关子,“你说这牛爱吃什么?”
“草啊,特别是刚长出那种草,青青的,嫩嫩的那种。”桂叔想着,那不是常识嘛。
“嗯,你说这田要是没牛耕,以后都没粮食吃了是吧,那你就得对这牛服服帖帖,供着它,当祖宗,当神仙。”
“祖宗,还神仙,这玩意儿就当一破孙子都看得起它了。”桂叔又是一鞭子挥打过去,这头牛还是犟着。见实在是没辙了,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有啥办法?”
“诱惑,草……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你去割点青草,放在每行的另一头,这牛儿看到草,那你说它还有没有劲。是吧!”
桂叔一啪手,恍然大悟,“对对对,是啊,我咱这想到这损招呢,城里来的,城里来的脑袋就是好用。”
桂叔把牛栓在田沿边上,喊着:“路春啊,帮忙看着点牛啊,我去割点草。”
山伯点点头,应着:“放心吧,没事。”
菱花如同个大将凯旋归来,眼神神气地望住天。等待大家传来赞叹的声音。可根本就没人理会她。
“路春,山伯你的名字叫路春。”昊宗腰有点隐痛,这没插过秧苗子,想不到这一弯一站地,还挺累人,用手在腰后处轻捶。
“嗨,别提了,路春,一路春风得意,可我这路人生你说说,哪是春风得意,全是些滚山石头,全是些坑啊,洼啊。”山伯几乎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现在听到了,就好像见到一位失散多年的老朋友,心里的感触还是很多。“哪次我啊,说到插秧的时候,这心里就咕噜冒泡出。”
昊宗觉得奇快,咋插秧心里还冒泡呢,转眼看到山伯在水田里倒影出的身影,便明白一二。
“我这哪是人啊,看到水里,都觉得见了一怪人,一只破鬼啥的!嗨……”山伯看到水里的容貌,心里一阵阵绞痛。
昊宗可不想山伯这样自卑自叹下去,对着前面三个喊着:“你们仨啊,插个秧还这么磨叽,这都半天了,就这点成果,你看看你们这秧插得像啥样!”
三个人起身往前一看,插的秧弯弯扭扭的,就好像一团散沙,往北弯的有,往四处弯的都有,在瞧瞧大队长和山伯这两插的秧,要模样有模样,要型体有型体,工工整整,更觉得自惭形秽了。
隔壁田地里,桂叔把草摆好了,又是一鞭子打在牛背脊上,牛甩着尾巴,索性一个闷劲躺在田里,一股管你怎么吆喝,什么酷刑,尽往爷身上使唤,爷还就是不走的态度!
桂叔一脸苦相,心想,这姑娘还真是出的什么损招,这牛反着更犟了。
菱花刚刚还在自惭形秽,这回,这自己出的主意排不到用场,都觉得无地自容了,肥熊和曾华在旁闷闷地笑,又不敢出声。
“咡、咡,你两就笑吧!也得看准我的飞拳先!使者点心思!”
话说到这份上,谁还敢笑,这两都知道,菱花要真耍上性子,谁也不是对手,人家可是专业打手,肥熊顶多算个卖力气活,曾华也就是个技术员而已。
桂叔见今天算是拿这牛没辙了,无奈地拽着牛回家了。
昊宗推推山伯:“春哥,桂叔他还有个孙子是吧?”
山伯连忙摆手道:“打住打住,可千万别这般叫,‘春哥’是啥玩意儿,但我这模样叫山伯还稳当点。呵呵……就桂叔他家那孙子,我也没见过几回,他不让出门,怕看见那东西,疼得深啊!”
“那他儿子和儿媳呢?”昊宗一边插秧一边和山伯聊天。
“说是出去外面闯荡了吧。”山伯话语停住了会,接着说道:“还是跟你说吧,反着你们也是来这了解情况,我就一簸箕黄豆倒地都说着。你说他儿子和儿媳两要真的在外头,为什么不把他孙子给带走啊,这又穷又邪门的地方……是吧。”
“你的意思是讲……”昊宗明白山伯的意思。
“嘘,这也是大伙暗地里说的话。你们是来查案的,是该跟你说说这些。其实桂叔也是个好人,心地好着呢,就是对谁心里都隔着块肚皮,对谁都戒、戒备呢,性子有点‘嗡’,就是……用我们这边的话说吧,就谁要是着了他的那根线,就定会拔出了他那堆火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