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冬芙顿时手脚冰凉,差点端不住手里的盘子,她抿紧嘴唇三两步走上前,将盘子放在桌上,说:“娘,我不嫁。”
李嬷嬷原本弯起来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张氏见状,抬手就扇了陆冬芙一巴掌,怒斥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这个做闺女的多嘴了?我是你娘,我说嫁,你就得嫁!”
陆冬芙捂着生疼发烫的脸颊,一脸倔强的摇头。
张氏啧了一声,烦躁的说,“我不管,那可是五十两银子的聘礼,村子里独一份的,错过这个就再难找到更好的了。你也不掂量下自己在村子里的名声,回村这么长时间,有哪个正经小伙子愿意娶你?刘地主家大业大,你嫁过去就是享清福的,我是你娘,肯定不会害你,你先回房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陆冬芙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包不住,她泪流满面,哭着祈求道:“娘亲,求您,我不想嫁人,就让我留在家里伺候您和父亲吧。”
李嬷嬷嗤笑一声,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夫人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啊。”
张氏尴尬的搓搓手,随后厚着脸皮感慨道:“这孩子就是孝顺,二丫啊,娘亲也舍不得你嫁人,可是姑娘岁数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不然我和你爹可是要被村民戳嵴梁骨的,你这么孝顺,一定不忍心看到爹娘为难的,是吗?”
她说的自己都感动了,可抬头见陆冬芙依旧皱着脸,像个倔驴一样傻站着不动,就不耐烦的骂道:“陆二丫,我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儿,你不嫁也得给我嫁过去,就算是死,也得等嫁过去之后再死!”
这话说的就诛心了,巧媒婆咳嗽了一声,说和道:“陆夫人,方才咱们说到聘礼……”
张氏回过神来,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讪笑说:“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脾气一上来就容易说错话,贵人千万别见怪。方才嬷嬷说聘礼除了五十两银子之外,还有什么来着?”
她们竟是打算忽视陆冬芙的意见,自顾自的商议她的婚事了。
陆冬芙再也听不下去了,哭着从屋里跑了出去。
她推开院门,见邻居和几个村民聚在屋外看热闹,见她出来还不客气的哄笑询问,她置之不理,绕开这些闲杂人等跑到了山脚下的河边。
这里水草茂盛,空无一人。
她伤心的流着泪,看着滚滚流水,时隔多年回村,只有这条怀安河,跟她五岁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五岁的时候,岳河村所在的淮南道,遭遇了严重的蝗虫灾害,地里的粮食大幅减产,家里穷的揭不开锅。
为了活下去,父母将年仅八岁的大姐陆大丫,送去了隔壁临溪村家境较好的彭家做童养媳。
她则因为容貌更为出众,能卖个好价钱,而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得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足够寻常农户家庭一年的开销。
虽然灾荒年间物价飞涨,但是靠着这笔钱,家里至少可以熬过这一年,期盼明年老天开眼,让地里能有个好收成。
而她则和村子里被卖的姑娘们一起,被人牙子带着离开了岳河村,离开了汜原县,来到了热闹的郝州城。
因为日子着实不好过,所以卖儿卖女的人家多了,陆冬芙在岳河村还算出挑的长相,到了郝州城就只能算是中等姿色。
所以,她运气极好没被烟花之地的老鸨挑中,而是在几天后,被人牙子卖到了薛员外府做丫鬟。
她的主子是府里的嫡出二小姐,看上去年纪跟她差不多大,却恍若仙人坐下的童子一般,耐心的询问了她们的年龄和名字。
在得知她叫二丫,另外一个被买来的丫鬟叫土妞后,就皱着鼻子给她们改了名字。
鉴于她身边已有的两个丫鬟名叫碧春和夏荷,所以她们两个后来的,就按照年龄大小,分别叫做映秋、冬芙。
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她很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薛员外府。
在这里,她可以吃饱穿暖,没有娘亲怒吼着让她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没有父亲让她时刻礼让迁就着弟弟,她只需要伺候好二小姐即可。
在薛员外府的这段日子,虽然繁忙却舒心,她想要在薛员外府待一辈子,一直伺候二小姐。
可世事难料,她在无意中得罪了二小姐,她至今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何事,让一向看重她的二小姐彻底厌弃了她,以至于薛员外府再也容不下她一个小小的丫鬟。
二小姐还算宽容,即便生她的气,却依旧顾念她这些年的忠心伺候,所以特地安排管事,将她从郝州城送回到岳河村的家中。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个陌生的家,她心中害怕又惶恐,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清现实,在岳河村的父母家继续生活下去。
回了家之后,一开始娘亲和父亲待她极好,总是询问她在薛员外府的生活,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旁敲侧击想知道她为何会被遣送回家。
每当提到这个问题,陆冬芙就沉默不语,他们虽然不悦,却也不会继续追问。
家里的脏活累活,也轮不到她来做,她只需要待在屋内做绣活即可。
可两个月后,张氏可能是迟钝的意识到,她真的是被二小姐赶回家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但将家里的脏活累活全部推给了她,还一改之前的温声细语,大声怒骂她在薛员外府多年,也没学机灵点,爬上少爷老爷的床,当富贵人家的妾,那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