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藏哪儿了!”她回身逼问肖照山。
肖照山充耳不闻,始终埋着头给肖池甯揉肩膀,仿佛这是天底下顶重要的大事。
“还摔着哪儿了?”他抬起眼,问肖池甯。
“屁股。”肖池甯低声骂,“操,老不死的劲儿挺大。”
肖照山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好像退了。去拿件衣服披着,到书房里等我。”
肖池甯看向裘因,讽笑道:“有人占着我们的卧室,我去哪儿拿?”
苦心寻找的小三就在眼前,裘因却想不到那儿去,听见他说“我们”,也只当是这儿没多余的卧室,父子俩才不得不睡一间房。
肖照山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起来:“我给你拿。”
肖池甯稍作犹豫就听话地去了书房。肖照山当着裘因的面,从柜门大开的衣柜里挑了件自己的薄外套,顺便带上了放在床头柜的药,给肖池甯一起送了过去。
“别跟她废话。”肖池甯穿上外套,不耐烦地说,“实在不行就把她轰出去。”
肖照山不应,叮嘱道:“保温杯里有昨晚的水,应该是热的,记得把药吃了。”
书房的门随即被他关上了。
肖池甯百无聊赖地蜷在肖照山的椅子里等了半个小时,起初还能听到裘因高声指责肖照山负心,背着池凊偷人不成还反过来先甩了池凊,后来他只能听到一阵哀泣,再无别的内容。
昏昏欲睡之际,书房的门又开了。
“肖池甯,出来一下。”肖照山仿若公事公办,说完就回了客厅。
肖池甯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出去见裘因:“还有什么事?”
裘因鼻尖通红,烫成小卷精心打理过的短发却分毫不乱,衬得这余泪都不显真心。
她抖着嗓音,问:“小甯,你想跟着你爸还是——”
“我爸。”肖池甯打断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其他选择。
裘因攥着手帕闭了闭眼,终于肯死心一般:“好……外婆知道了。”
肖池甯站在她的对面,微微一愣,猝然感到了一丝难堪。就好像她这一声“知道了”放弃的不是自己一文不值只会惹祸的外孙,而是别的价值连城、千金不换的东西,比如她看重的金钱、面子和地位。
总之,决不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他不清楚肖照山在那半个小时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让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女人妥协离开。
中午择菜的时候他忍不住把好奇问出了口,肖照山正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忙工作,简单解答道:“我说我准备带你去国外,手续都办好了。”
“就这样?”肖池甯不信。
“我还说,会让你读名校、混名流,帮助你成为一个厉害的画家,我会让你过得比现在更好。”
这才对,这才是裘因爱听的话。
肖池甯打趣道:“然后她是不是突然发觉你跟池凊离婚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肖照山看着笔电屏幕,不为所动地说:“也可能是她突然发觉,只有我可以当好你这个小混蛋的爹吧。”
肖池甯没有反驳。
他最近时常觉得,自从和池凊离婚后,肖照山就温柔得过了头、脾气好得过了头,仿佛家门外的风雨并未惊动到他,而他却已经做好了世界末日的准备。
过去成功学家老说“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但如果真的用度过生命最后一天的心情来度过当下的每一天,是个人都会废掉。
因为生命的尽头除了爱,就是放纵。
世界末日的前一晚,还有人愿意加班到深夜吗?还有人愿意为了合群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吗?大家忙着去示爱,去原谅,去狂欢,去悲伤,路上到处是抢劫商店的流浪汉,放火砍人的神经病,到处是泪流满面相拥热吻的情侣和赶着回家团圆的父亲母亲。
大概只有肖照山,只有他会依旧悠闲地、有条不紊地布置好计划中的展览,裱好最新的画作,然后去某个地方,从容地和情人做一场爱,在睡梦中恬淡地迎来地球终结。
那这个情人会是他肖池甯吗?
“爸爸,”他放下家里剩的最后一把芥蓝,严肃地问肖照山,“你爱我吗?”
肖照山许久没听到肖池甯说话,已经重新浸回一堆刚收到的账目中,待余光好不容易瞥到肖池甯,才发现他好像看了自己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