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过了石桥便是茂密的林荫。
那一处有一间雅室叫做兰香堂,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兰花,还挂了清雅怡人的花鸟图,摆了供人休息
的罗汉床。
再往里,有一间暖阁,里面摆了对弈的棋局,侧面还有一间茶房。
赵玉娇跟纪少瑜从里面走,过了穿堂,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入目皆是一片竹园,而在竹园外,正是培植的大片牡丹。
走过那一片,便来到一处幽径小道,小道蜿蜒而去,不知通向何处。
赵玉娇和纪少瑜一前一后地走着,只见地面的石子不染污泥,像是被人特意清洗过一样。
她意犹未尽地道:“那么多道,一处通向一处,或拐弯或直行,景致让人目不暇接。”
“咱们不知要转几圈,才能真正把这园子转个清清楚楚?”
纪少瑜看了看,小道上似乎是一座假山。
他当即笑了笑道:“传言倚梦园乃是傅先生最爱的园林,其因他年幼时,与青梅竹马一起捉迷藏,因家中园林过于简单而每每都被寻到,乐趣不足。”
“那时他煞费苦心地藏,现在他不用藏了,这若大园林所寄托的,正是他儿时的心愿。”
只可惜,梦犹在,而那时陪伴他的人,却早为人妻,为人母。
赵玉娇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回头望着纪少瑜道:“境由心造,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之前经过的那座拱桥,以孩童之目来看,是不是正好呢?”
纪少瑜点了点头,确实正好。
倚梦园刚刚落成,便有人特意进来观望,企图绘画一副倚梦园林图。
可惜来的人从晨初至傍晚,只觉目不暇接,震撼之至。当出去的时候,却什么都绘不出来,仿佛自己所见,犹如梦幻泡影,皆不真实。
故而又有倚梦园乃天下第一园之称。
他们进来许久,看过之景,不过倚梦园十分之一。
可想而知,纵观倚梦园全图时,该是何等的震撼?
…
赵玉娇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园林荟萃,不论是芦苇湖畔、嶙峋山石亦或者是松林望台,长廊影壁,无一不透露着匠心营造的精雕细琢。
古人云,山水之境在于天然之美。
可若是天然之美始于匠心独具,那么这美便不仅限于天然,而是活灵活现,让人分不清身处何地,仿佛置身在幻境之中。
天色暮晚时,赵玉娇坐在长廊里,望着湖心亭中的
戏台。
她回头望着纪少瑜道:“你说我的这个位置,像不像孩童眼里想探究的,心不在戏台,而在戏台之外?”
纪少瑜望着倾心感受这一切的玉娇,柔声道:“这个长廊的位置,隐蔽而狭窄。”
“确实是专为孩童所造。”
赵玉娇站起来,轻叹道:“傅先生这样的人物,童心未泯,又怎么会喜欢过孤僻的生活?”
“只怕是那些想接近他的人,不是为了名,便是为了利。”
“而他又早看透了这些,自然不喜沉浸名利之人。”
“就好比一个人从荣华富贵里走出来,想寻一处清静之地养生,可外人总想告诉他,那些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有多么的重要?”
远处似有袅袅青烟升起,纪少瑜牵着玉娇的手,带她上了长廊后的假山。
假山上,傅彩令在茶寮里煮茶,有一个小童在一旁生火。
赵玉娇愕然,她刚刚从这假山下绕了一圈,竟然不知这假山上还另有乾坤。
只是上来的小径未免狭窄陡峭些!
纪少瑜上前拱手道:“傅先生!”
傅彩令抬起头来,他留着胡须,面容白净,神情惬意。头上带着软翅纱巾,身穿灰色道袍,脚上穿了一双云头履。
眉头细长,眼眸深邃,看着像是一位和善的道长一样。
赵玉娇上前行礼,跟着唤了一声:“傅先生!”
傅彩令指了指茶寮外的石桌,淡淡道:“先坐吧!”
纪少瑜带着玉娇过去坐着,赵玉娇有些紧张道:“咱们在下面转了那么久,原来傅先生在上面都能看到的。”
纪少瑜轻笑,安抚她道:“无碍,傅先生只是不想打搅我们。”
赵玉娇点了点头,此番她有些饿了,看着那烧开的水,越发觉得胃里不适。
那小童见他们坐下了,端来了几样茶果。
赵玉娇咽了咽口水,忍着没有动。
不一会,傅彩令端了茶来。
“倚梦园许久未有客人上门,老夫这茶艺生疏得很,二位将就些用吧。”
赵玉娇捧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待润了润喉,她便开始吃茶果。
她像个孩子在一旁,自顾自地吃喝,也不打搅傅彩令和纪少瑜说话。
傅彩令瞧她温婉乖巧,一双灵动的眼眸亮如星辰,长长的睫毛宛如展翅欲飞的蝶,正是女娇娥最好的年华。
“客栈里住得无趣得很,倘若你们不嫌弃的话,到是可以搬进着园林里来小住。”
赵玉娇闻言,眼眸忽而一亮,像是孩子藏不住心里的事,可又害怕大人不许,不由看向纪少瑜。
傅彩令见她这般,忍不住对纪少瑜笑道:“你说你要带未婚妻前来,可如今老夫见你分明是带了个孩子前来。”
赵玉娇羞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纪少瑜笑道:“这倚梦园一日看不尽,十日看不全,我们到是想来,只怕会打搅了先生的清静。”
傅彩令道:“若是旁人,我自是不喜。”
“可若是你们,只当是孩童为乐了。”
纪少瑜看向赵玉娇,牵着她的手向傅彩令道谢。
傅彩令摆了摆手,与纪少瑜道:“今天已晚,你们明天再搬进来吧。”
纪少瑜谢过,随即带着玉娇在小童的指引下出了倚梦园。
第343章 是我这般爱你
回到客栈以后,纪少瑜吩咐孟嬷嬷收拾行李。
他因有公事要办,江晏岳荣等人自然是住在客栈里面方便些。
不过孟嬷嬷和紫兰紫玉到是可以一起随着玉娇住进倚梦园。
赵玉娇晚膳都没有用,一个人关在房间作画。
她画了假山上的茶寮,画了烧火的小童,还画了围桌而坐的三人。
纪少瑜知道她肯定兴奋得睡不着,便来她的房里看她。
等她画完以后,他便出声道:“你不是最喜欢园林吗,怎么不画今日我们看的那些景致?”
赵玉娇闻言,认真道:“倚梦园里的墙面,石门,墙洞,花窗等等,用的都不是一种样式,各有不同,繁复重叠,看一次是记不住的,而且还容易记重了。”
“我又不偷学傅先生的园艺,能看到就已经很满足了。”
“若是勉强画了,旁人问起,我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岂不是徒惹笑话?”
纪少瑜还以为她会贪恋园中之景,想要细细绘画,
还在陪她逛园子的时候,细细记着每一处的景致。
现在想来,他当时的心境倒还不如只想好好看景的她。
“栏杆、墙垣、桥面、山石等等,都有讲究。”
“你若想学那些,只怕还要费一番心力才行。”
赵玉娇道:“若是自己喜欢,便不觉得是费心力。”
“我没有有傅先生那样的胸襟,自然造不出各式有趣的园子。”
“只是觉得女儿家自由快活的地方,莫过于后院里那几尺薄地,故而才想一探园林,寻一寻闺阁女儿的园林之梦罢了。”
“而男人能让女人摆弄的,也无非就是后院的那些花花草草,假山蕉林,藕荷水榭。”
“自得为趣,不比愁然无趣好得多吗?”
纪少瑜心头微颤,看着玉娇也不免多了几分爱怜。
纵观史书,女子从一开始的指点江山,与夫比翼齐飞,到为夫纳妾,争当贤良淑惠。
这千余年,改变的何止是女子的处境?
更多的,是男子自以为尊的心境罢了!
“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拘着你的。”纪少瑜感叹道。
赵玉娇望着纪少瑜,笑了笑道:“就算你不拘着我
,我也做不了什么?”
“想做生意赚钱的是我大哥,可我知道我舅舅做生意都有管事的。”
“想栽培花木为乐,可我知道洛阳花匠冠甲天下。”
“想曲乐怡人,却也难登大雅之堂。”
“就待在后院,偶尔出去走动走动,看看这大好河山,再锦绣于屏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