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虽为叛臣府邸,久未修整,可今日一看,却仿佛历久弥新,随处可见生机,随处可见底蕴。
赵玉娇指着凹凸的地砖道:“这些都是要重新铺整的,别的那些花哨的也不要,青砖就很好了。”
胡瑞汐认真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花哨的到显得刻意了,让人忽略了周围的景致了。”
“还有明月阁,空旷得很,虽然被桃林笼罩着,可却显得孤寂。”
“我跟夫君打算用来藏书,若有书香为伴,倒也不显寂寥了。”赵玉娇继续道,原不怪纪少瑜说府里很大。
只有他们两个主人家,所有下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
因此除了长住的正房,走哪里都是空荡荡的。
胡瑞汐朝着赵玉娇指的地方看,一看顿时眼皮一紧。
那被古桃拢住的明月阁,耸立在高处,共有三层。
一层大约有四五间房,宽敞又巍峨,若是站在高处,可想而知一览这园子大好风光。
那样的地方作为藏书阁,确实很合适,看书的时候宜静,而且又很宽敞,还可以布置小憩的卧房。
当今圣上连这样大的宅子都舍得赏给纪少瑜,可见夫君说,下一任太傅之职,多半是纪少瑜的话也当得真的。
胡瑞汐在心里感叹一番,越发觉得夫君结交纪少瑜是很明智的选择。
纪少瑜在朝中没有派系,自然也就没有负累。
能依靠的除了皇上的信任,便是他自身的学问。
状元郎出身,即便日后致仕,那在文人墨客中,也是名声赫赫的大儒。
赵玉娇带着胡瑞汐只逛了南边一偶,途经摘星楼时,那里怪石林立,松柏成林,大有隐世之外,高人之居所在。
胡瑞汐驻足不前,心生感叹道:“这里气势雄伟,松石葱葱,独具一格,到是让人一眼便想探其中之秘。”
赵玉娇道:“里面就是待客观景之地,虽然构造独
特,不过若比之余姚倚梦园中的云海楼,还是少些韵味。”
“倚梦园中的云海楼,那四周景致层峦起伏,随四季不同而有所变幻,当真是日新月异,让人大饱眼福。”
余姚倚梦园,那便是造园大师傅彩令的居所了。
胡瑞汐惊讶道:“弟妹曾去过倚梦园吗?”
赵玉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老师收我做学生,留我在倚梦园中长住。”
“不过我也只学了一点皮毛,这一次园子改造,我还得写信去问老师。”
胡瑞汐不由得想起那些传言,什么乡下来的丫头?什么仗着父亲有恩下嫁纪少瑜?什么粗鄙,丑陋,泼妇?
呵呵!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受到的冲击太大,需要缓一缓。
片刻后,胡瑞汐道:“弟妹真是好厉害,能让傅大师收为弟子,真是羡煞我了。”
赵玉娇脸红道:“都是夫君帮忙的,不然老师怎么可能会收我做学生呢?”
胡瑞汐询问个中缘由,赵玉娇便说了纪少瑜故意留画册,从中周旋。
胡瑞汐到是没有想到,纪少瑜竟然是这样有趣的人。
她玩味道:“如此说来,纪大人出巡时,竟然趁机接了妹妹出来培养感情?”
赵玉娇:“…”
“嗯,他就是这样精于算计!”赵玉娇害羞地点了点头。
胡瑞汐羡慕了,觉得像纪少瑜这样的,才叫爱妻宠妻啊!
她家那个,抽一鞭子殷勤一下,不比不觉得,一比就想回去多抽几下。
胡瑞汐跟赵玉娇游回去了,梁嬷嬷煮了药汤,准备给两位夫人泡泡脚。
赵玉娇道:“这原是在嘉兴长住,天冷时寒气太重,我便经常泡脚。”
“孟嬷嬷出自宫里,知道不少泡脚的药方,有驱宫寒的,有治腹痛的,还有美容养颜的。”
“今日嫂嫂与我走了这般长的路,泡一泡,解解乏。”
胡瑞汐有些心动,她嫁过来八年了,只生了一女。
太医说她体质偏寒,不易受孕。
“那便泡一泡。”
胡瑞汐道,声音有些期待。
赵玉娇与她一起去了暖阁,那里的贵妃椅都已经铺好了 。
两个人刚坐下,丫鬟们上来褪了鞋袜,便有热汤端了上来。
一股药味,只是里面还撒了花瓣,看着到是赏心悦目。
婆子提了烧开的水放在一边,深深的木盆里,还可随时加入热水。
赵玉娇先入了脚,然后对着胡瑞汐道:“嫂嫂快试一试,若是觉得舒服了,我让孟嬷嬷给你抄几张方子。”
胡瑞汐入了脚,水温有点烫,不过一会就能适应了。
药汤覆盖着双脚,因为热气,花瓣飘香,一时间到还挺有趣味的。
“还是妹妹会享受啊!”胡瑞汐感叹,在蔡家,上有婆母,祖母,还有一干叔伯小姑等等。
行差踏错都让人议论纷纷。
哪有这浮生半日之闲,又是游玩,又是泡脚解乏的?
赵玉娇靠着孟嬷嬷拿来的大迎枕,对着胡瑞汐道:“嫂嫂靠下来,慢慢泡。”
“这个不能急,咱们说说话,若是困了,小睡一会
也无妨。”
“我一开始也不太适应,可泡了一段时日后,晚上睡觉特别沉,精神也很好。”
胡瑞汐靠着大迎枕,侧身看着娇美的赵玉娇,不由得心生艳羡。
这样被宠得只知道享受的小妇人,才是真正的幸福。
与她这样,精明算计,事事操心的,不知好上多少?
“以后得了空,定要来叨扰弟妹,与弟妹好好叙话。”
赵玉娇笑得诚恳道:“不瞒嫂嫂,夫君知我性子单纯,不善与那弯弯道道的妇人结交,因此他说请兄长和嫂嫂来做客的时候,我便没有将嫂嫂当成是外人了。”
“以后嫂嫂得空,只管来寻我。”
“我性子沉闷,不爱上街,到是喜欢在家自得其乐。”
“作画也好,赏花也好,吃茶也好,玩玩乐乐一天,不出门也惬意得很。”
“我还会弹琴,虽然不精,但在嫂嫂面前献丑也不怕。”
胡瑞汐闻言,目光越发柔和了些许。
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然嫁作了妇人,但却未经后宅算计,从里到外都透着天真善良。
…
静澜斋中,纪少瑜取几幅装裱好的画给蔡方看。
蔡方最喜其中一幅千山水影图。
那画卷徐徐展开,里面千山之景,依次辽辽不绝,画卷有限,然意境深远。
最难为可贵的,那画卷有倒映的水景。
景物有远近之分,近处高山耸立,嶙峋可见,远处连绵起伏,沟壑丛生。
水面用色浅薄,挥墨潇洒,下笔如有神助,仿佛轻纱遮面,栩栩如生。
蔡方看得目不转睛,与纪少瑜叹道:“这幅画的水影,犹如画龙点睛,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纪少瑜得意道:“那是当然,你也不看是谁画的。”
蔡方嘴角微抽,心道纪少瑜一向自谦,今日到是得意得很。
他故意道:“你离京的这些日子,大理寺多少事情压在我身上?”
“如今你回来了,轻轻松松就接手,虽然请我作客,可总不能一点谢礼都没有吧?”
“不如你将这画赠予我如何?”
纪少瑜慢条斯理地卷起画,嘴角勾了勾道:“这可不成,你挑我画的可以。”
蔡方惊愕道:“这不是你画的?”
纪少瑜点了点头道:“这乃内人所作!”
蔡方:“…”
“你…你别急着收,我再看看!”蔡方拉着纪少瑜的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他狐疑地看着纪少瑜,见他一副暗暗嘚瑟的模样,心里满是震惊。
这样一副画,若真是纪少瑜的妻子所画,那可真是太出彩了。
纪少瑜本就有意炫耀,见蔡方如此说,自然摊开手让他继续看。
蔡方之所以看中这一副,那是因为他出自书香门第,自幼见过的山水画不知凡几。
这一副且不说画工如何,画境首先让人眼前一亮。
那水中倒影,不足为奇,奇的是水纹。
游龙惊凤般的水纹,仿若天成,下笔之人何等大气,丝毫不畏首畏尾,也不精益求精。
恰恰是随性,随心,因此不曾停顿,水纹也不起波澜,犹如在真正的画卷上罩上一层轻纱,实在是妙不可言。
蔡方细细品了品,看着掩不住笑意的纪少瑜,佩服
道:“妙笔出新意,意境深可闻。”
“弟妹这心思,这画技,已然可以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