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男人见色起意,看中了红雁,非要点她伺候,红雁不肯,他便出银子替她赎身,硬是带她回家。
盛兰洵把那钱庄老板赶走,本欲替红雁赎身,但红雁推辞不肯,他劝说一阵无果,便不再强求了。
他后来便时常来伊人阁,听红雁弹琴唱曲,一来二去,就觉得这个身世可怜的姑娘很招人疼,存了心要替她赎身,带她离开这个水深火热之地。
只是好景不长,没多久他进出青楼的事,就传到了顺安王妃的耳朵里,被耳提面命告诫了几次不听,王妃直接让盛兰舟动了手,揍得他一个月下不来床。
后来等盛兰洵伤好,不死心的又偷偷摸摸来找红雁姑娘时,却被一次次的拒绝,根本见不了她的面。
盛兰洵这人做事虽然很离经叛道,但意志却莫名的坚定,对那红雁姑娘也是一往情深,哪怕冒着被母亲大哥揍人的风险,也要见一见红雁。
他本来还怀着红雁若是不见他,大不了改日再来的心思,没想到刚和封珏进了伊人阁,红雁就迎了出来。
封珏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从踏进门的一刻起,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周围一群莺莺燕燕围了上来,娇滴滴的喊着‘公子’,闻着浓重的脂粉香,他显些忍不住要作呕。
但他转头去看盛兰洵时,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一个从楼梯上下来的女子。
那女子冰肌玉骨,弱柳扶风,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盛兰洵露出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的走过去:“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来过几次了,你为什么都不肯见我?”
红雁盈盈一拜,语气恭敬而疏离:“是奴家的不是,请盛公子原谅。不过,还望公子日后不要再来伊人阁,您是万金之躯,不适合来这样的地方。”
盛兰洵脸上的笑容僵住,大受打击:“为什么?”
红雁垂首,声音柔柔弱弱的:“奴家不能耽误您的前途,您是王府的嫡公子,该是大展宏图,满心抱负,何能为一己儿女私情破坏名声。”
听着红雁的话,盛兰洵烦躁极了:“是不是我家里人跟你说过什么了?”
“盛公子多虑了!”红雁连头也不曾抬一下,柔声说:“您请离开吧,将来也莫要再来了。”
红雁说罢,便朝盛兰洵和封珏福了福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盛兰洵忽然没有勇气追上去,看着红雁翩翩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垂头丧气的问封珏:“殿下,你说我母亲是不是找过红雁了?她怎么都不搭理我了?”
那些香气往鼻子里钻,令封珏极度不适,但在盛兰洵面前,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不管有没有,你都不该来这里。那位姑娘说的对,你是顺安王的嫡次子,顺安王在镇守边疆,保家卫国,你也该学你父亲一般,不能污了他的英明。”
盛兰洵心里翻江倒海的,从未像此刻一般迷茫,他近十八载的人生,一直过的风生水起,从未受过半点挫折。
他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就因为红雁是青楼女子,就要受到别人的偏见?母亲和大哥,又凭什么来干涉他的人生?
那些所谓的宏图霸业,功名利禄,他一点也不喜欢,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做个普通人。
顺安王府的衣钵,有大哥这个做世子的继承,他逍遥自在,随性潇洒的当个富贵闲人难道不行吗?
盛兰洵心里异常的郁闷,被红雁拒绝,受了很大的打击,闷闷道:“走吧,殿下,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喝几杯!”
出了伊人阁,盛兰洵直奔天香楼,拿着酒就往嘴里灌,封珏阻拦不及,他已经喝了好几杯,火辣辣的酒下肚,盛兰洵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封珏面无表情的替他拍着后背顺气,盛兰洵酒量并不算好,一旦喝多,嘴里就念念有词的嘀咕着。
仅仅喝了半壶酒,盛兰洵就脸色通红,双眼迷离了,他摇摇晃晃的喝下杯中酒,就开始口齿不清地吐苦水:“红雁姑娘说她不想见我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盛兰洵满嘴的红雁姑娘,封珏听得多了,已经无动于衷了,淡淡道:“去伊人阁找她吧,赎身,再带她回王府。”
“不行不行……”盛兰洵虽然喝得迷糊,但思绪还算清晰:“我母亲和大哥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封珏嗤笑一声,嘲讽道:“那你就老实点,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盛兰洵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拍拍封珏的肩膀,盯着他道:“殿下还说我,你不也是怕你父王母妃呢……”
封珏眼中有淡淡的光,他看了看自己肩膀上那只手,然后注视着盛兰洵泛红的脸,自嘲一笑:“是啊,我也痴心妄想来着。”
盛兰洵叹了一声气,含糊不清地说道:“殿下啊……你说我为情所困,不肯成亲还情有可原,你跟我年岁相仿,怎么还不着急娶妻生子……你可是皇长孙,将来是要做太子,做皇帝的人!”
闻言,封珏准备倒酒的动作一顿,垂眸斟满杯中的酒,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满嘴的苦涩和酸楚。
“我从不稀罕。”封珏看着盛兰洵,声音低沉,目光幽深,压抑着无数的情绪:“我想要的,一直都不是那些身外之物!”
盛兰洵感慨道:“那我们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果然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啊!”
封珏动了动唇角,不置可否。
盛兰洵怀着心事,醉得很快,没多久就醉倒在封珏身上昏昏欲睡了。
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封珏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盛兰洵高挺的鼻梁,和轻轻颤动的睫毛。
他忽然觉得心痒难耐,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即将要触碰到盛兰洵的脸时,雅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封珏动作一僵,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手,应了一声:“进来吧。”
一身灰衣的侍卫走了进来,恭敬道:“长孙殿下,属下收到消息,抚州节度使庞卫遇山贼袭击受了重伤,太子殿下请您回府商议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万字了,进度差不多快过半啦,本文就是慢热的甜文,因为框架大,前期需要提及的点挺多。
不过接下来就是阿竹和老九亲亲抱抱睡觉觉的日常了,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啊?
这章写的皇长孙和盛兰洵,看出点什么端倪了吗?后面他俩出场的次数挺多的,要是不想看,我尽量缩短。
第67章 殷勤
“庞卫?”封珏略一皱眉,点头应下:“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侍卫退下,封珏伸手拍了拍盛兰洵的脸,温声喊他:“走了,该回家了。”
“啊?好……”盛兰洵半梦半醒的,连眼睛都没睁开,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压根站不稳,有封珏在身边,他索性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在盛兰洵脑子里,和封珏之间压根没有礼仪尊卑,君臣之别。他们两人一同长大,岁数相当,封珏住在宫中,盛兰洵也时常往宫里跑。念书的时候,他便成了皇长孙的伴读,朝夕相伴,感情自然深厚。
故而,盛兰洵也没觉得封珏皇长孙的身份,和自己有什么区别。后来年岁渐长,进了国子监读书,封珏也开始接触朝政,不再去国子监。
但盛兰洵依旧爱找封珏,等他得空的时候,他就悄悄带封珏出宫玩。
封珏这人虽然勤学上进,对很多朝廷大事能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令皇上感到十分欣慰。但只要盛兰洵进宫去找他,他便能放下手里的所有事跟他在一起。
对此,盛兰洵觉得封珏是个十分讲义气的好兄弟。他周围,都是那些喝酒打猎无所事事的狐朋狗友,唯有封珏一人,出身非凡,为人正直的长孙殿下,还愿意和他打交道。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封珏神色微微一边,伸手扶着盛兰洵的腰,以免他摔倒。
封珏比盛兰洵小了一岁,却比他要高得多,此刻两人站在一起,盛兰洵的脑袋刚好到封珏的鼻尖。
他的头发蹭到鼻尖上,封珏的动作不经意地顿了顿:“你还能走吗?”
盛兰洵完全没有反应,挂在他脖子上,脑袋靠在他胸口,迷迷糊糊的仰起头:“能啊……走,走吧!”
他仰头的一瞬间,嘴唇擦过封珏的下巴,封珏蓦地僵住,喉结微微一动,目光复杂。如果盛兰洵此刻是清醒的,定能看到封珏眼中翻腾汹涌,却又极力压抑住的情绪。
封珏好不容易把盛兰洵弄回顺安王府,才匆匆回了太子府。
太子三十有五,五官俊朗,成熟稳重,丝毫不显老态,封珏相貌更多得像太子妃,和太子只有眼睛格外相似。
但父子俩站在一起,却有如出一辙的,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气质。
封珏和太子并不算亲近,他自幼由皇祖父皇祖母抚养长大,太子每日进宫,他倒经常能见到父亲,但和太子妃时常十天半月才能见一次。
但封珏心里还是十分敬重太子的,太子在书房,皱眉拿着一封信在看,封珏上前行礼:“父王!”
太子的能力算不得突出,但胜在做了多年储君,处理起国事来也算得心应手,他把手里的信给封珏,说道:“这是抚州知府派人快马加鞭送进京的信函,说是河西节度使庞卫,年前围剿的一波山贼还有余孽,故意寻仇,挑他只身一人的时候下手。庞卫受了几处刀伤,伤势严重。信函你皇祖父已经看过,交由我处理此事,你身为皇长孙,也理应为你皇祖父分担。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那波山贼是抚州良民落草为寇,前几年因为灾荒,一群难民走投无路,不得已上了山,做了山贼。
后来饥荒解决,庞卫有过几次招安,那群山贼始终不为所动。
一开始,那群山贼打家劫舍,只冲着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但后来过往商人觉得这群山贼严重触及了自己的利益,联名到知府上书要求派兵剿灭山贼。
庞卫身为节度使,自然义不容辞,圣命一下后,便亲自带兵前往镇压。山贼四窜,逃跑了一部分,仅剩的那些人怀恨在心,非要杀了庞卫一雪前耻。
庞卫一人难敌,落了下风,最后还是下属匆匆赶来,才救下了庞卫,但庞卫深受重伤,已经奄奄一息。
封珏知道,太子这是有意历练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略一沉吟,便道:“儿臣以为,此事尚且不能张扬,节度使受伤并非小事。况且庞统领为人嫉恶如仇,若是知道爱子伤重,必要亲自往抚州去。那伙山贼数目不少,难保没有漏网之鱼,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发起狠来,指不定会引发更大的暴动。”
封珏所见,和太子不谋而合,他赞同的点点头:“你说得对,你皇祖父也是这个意思,好在庞卫受伤的事,没几个人知晓。我已经派了太医去抚州替庞卫医治,暂且先等一等,再告诉庞统领。”
封珏应了一声是:“父王英明。”
说完正事,太子才长长的叹了一声气,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一时不由得感慨万千。
但想到那件事,他就又迟疑起来,封珏看出了太子的犹豫,温声问:“父王怎么了?可有话要同儿臣说?”
太子咬着牙,眸光起伏不定,挣扎了一番,才示意封珏靠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向来内敛稳重的封珏,瞬间变了脸色,震惊的看着太子,难以置信的问:“父王……您说的,是真的?”
在儿子面前说起这些事,太子还是觉得有点难堪的,但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地步,迟早会暴露出来,现在唯一能帮上忙的,就只有儿子了。
“这事你先替我瞒着你母妃吧,她知道了定要生气,毕竟……不是府里多个人那么简单……”
封珏心里百转千回,惊讶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乍一听闻这个消息,他还被冲击的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责怪父王,但冷静下来,他莫名又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来。
这事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太子妃说,但封珏心里到底是很快想通了,尽管这事对太子来说有失颜面。
“父王放心,儿臣不会多嘴的。”太子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太子妃,封珏自然也不会多说:“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父王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和皇祖父皇祖母说一说,想来……他们会觉得高兴的。”
陆清竹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在公主府休养了几天,太医日日上门替她看诊。等到背上的伤口渐渐结痂,能够下床走动,陆清竹才说服了成平公主,回了陆家。
封景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亲自送陆清竹回去,临走时,把成平公主送的一堆补品通通带上。
秋后下了一场雨,渐渐生出了凉意,马车到了陆家,下车之前封景澜把一件锦缎披风替陆清竹披在肩上,笑得十分温柔:“外面风大,你伤才好些,不要着凉了。”
两人隔得近,陆清竹能感觉到封景澜说话时喷洒出来的热气,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脸颊微红,闷闷的应了一声好。
封景澜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动作娴熟的扶着陆清竹下车。
陆通提前收到消息,知道陆清竹今日回来,率领全家人在门口等候。
于是,陆清竹一下车便看见陆通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她愣了愣,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父亲怎么在门口等着?”
陆通笑呵呵的朝封景澜行礼:“王爷屈尊,蓬荜生辉,理当亲自相迎方不失礼。”
闻言,封景澜客气的拱了拱手,行了晚辈礼:“伯父见外了。”
陆通受宠若惊,忙退让两步:“王爷您多礼了,真是折煞我了。”
封景澜笑得含蓄又温和:“今后且得仰仗伯父,这礼您当受!”
“是是是……”陆通立马就明白了封景澜意思,心照不宣的笑起来,恭迎他进门:“略备薄酒,还请王爷赏脸小酌几杯。”
进门的时候,封景澜理所当然的走在前头,但他刚跨进门槛,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朝陆清竹伸出手,柔声道:“小心脚下!”
看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陆清竹怔了一下,心生几分尴尬出来,她抬眸望见封景澜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微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伸出手去。
微凉的手很快被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陆清竹的心口轻轻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