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紧绷绷的状态终于缓和了些。
夏知蔷附和:“生孩子这件事,没完全想好之前真的不能冲动。像我,虽说是顺产、好恢复,该受的罪还不是一样没少。家里月嫂保姆都请了,我爸也在,这十来天硬是连个囫囵觉都没过,身累心也累。要不是自己心甘情愿非要生,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大怨气呢。”
“养儿不易,要慎重,”夏胜利给女儿端了碗花胶鸡汤,让人慢慢喝、小心烫,“反正,我是心疼坏了。”
心疼的夏知蔷的不止夏胜利。
即已升了职称,冯殊自然是更忙了。夏知蔷生产后的这段时间,他在家的日子并不多,既无奈又愧疚。
这天,冯殊于凌晨时分从手术室出来,终于得空去翻看夏知蔷发给自己的微信。那些絮絮叨叨、情绪起伏的信息,他一字不落全读完了,再才去翻看一起发来的拳拳的照片。
他们没给拳拳剃胎头,才几个月大的小姑娘已经顶着一头浓密的羊毛卷了,瞳孔又黑又亮,皮肤百里透粉,像个奶胖奶胖的bjd娃娃。
夏知蔷还给拳拳的卷毛刘海拍了张特写,问:【看这刘海,像不像‘666’?】
将女儿的照片一一存下来,冯殊回:
【像。】
【明天有假,可以陪你们。】
消息刚发过去,他手机一亮:
【怎么不明年再回消息呢呵呵呵呵呵】
想象着那边的夏知蔷半夜爬起来喂奶,对着屏幕发射怨气的可爱模样,冯殊心疼又好笑,本打算在值班室将就一晚上,现下决定直接回家。
他问:【准备回来了,想吃什么宵夜?】
前段时间夏胜利一直住这边,以夏知蔷母乳喂养为由,饮食上对女儿很是严格,不论甜的咸的辣的麻的,一点外来食物都不让沾。
夏知蔷不止一次跟冯殊抱怨:“非说我吃了辣,拳拳长大就会长痘痘的。这就算了,甜的也不让多吃,说会坏了她牙齿。我们拳拳现在连个牙齿尖尖都见不到,能坏到哪里去?”
冯殊不好当面跟替自己分忧的岳父唱反调,只能三不五时偷摸摸地带点好吃的,安抚夏知蔷。
果然,刚刚还对人冷嘲热讽的夏知蔷秒回:【麻辣烫】
【问问老板,不麻不辣也不烫的那种能做吗?】
【算了让他正常发挥吧,我就看看,我不吃】
【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冯殊笑:【好,我吃,你看】
她又刷刷发了几条来:【豆花我不忌嘴,带一碗】
【只要甜的】
【章鱼小丸子有的话也要,记得多放点木鱼须哦】
【开门的时候轻点声音,把老夏吵醒,就谁都别想吃了】
冯殊没得来及回一个“好”字,值班护士就找了过来:“冯医生,急诊电话!重大车祸,救护车都不够用了,得赶紧过去!”
再次从手术室出来,外头天都亮了。
时间尚早,夜市已经收摊,午市尚未开门,冯殊到处跑遍也只买到一碗什么都没放的豆花——老板是北方人,死活不愿意在豆花里加糖。
他只得买回来自己加工。
轻手轻脚打开家门,冯殊刚踏进客厅,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夏知蔷。
女人面朝里睡得很沉,身上还盖着条薄被,薄被一角则垂到了地上。阳光温柔,一室宁静,细嗅,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婴儿香。
和血液横飞生死焦灼的手术室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冯殊的呼吸变慢了一拍,脚步也更轻了。
保姆迎过来,轻声道:“太太昨天喂了夜奶就没回房,说是要等您下班,一等,等到了这个点。您放心,被子我给盖的,没让她受凉,孩子也好着。”
“我岳父呢?”
“他去大市场买鸽子了,说要炖汤,才出去没多久。”
冯殊说谢谢,顺手替夏知蔷掖了掖被角,这一动,就把人惊醒了。
迷瞪瞪睁开眼,夏知蔷慢慢坐起身来,怨道:“你开这么大的灯干嘛……”无意间转头看向窗户,她一惊:“天亮了?!”
“嗯,临时有事,才回来。”
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冯殊伸手捋了捋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别的都没有,只买到了豆花。”
“甜的咸的?”
“什么都没放,等会儿给你加点糖。”
答了句“哦”,夏知蔷突然一把拿开冯殊的手,动作很快,像是慢半拍、终于知道生气了。
心里一凉,冯殊正要说句对不起,她却道:“临时来的手术吗?还是别的什么?那你不是又一晚上没睡!”说完开始埋怨,“没睡觉你急着回来干什么?疲劳驾驶很容易出事的呀,万一有点什么,我和拳拳怎么办?说好多次了,怎么就是不——”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冯殊搂在了怀里,很久很久没松开。
冯殊眼眶微热,满腔情绪不知如何表达,嘴唇翕动不止……直到,夏知蔷不安分地扭了扭:
“那什么,能不能先让我吃一口豆花?”
*
两年一晃而过。
初夏某天,夏知蔷穿上孟可柔蜜月旅行给带回来的red valentino小裙子,还认真卷了头发,准备去赴一场婚宴。
这裙子是夏知蔷怀孕前最钟爱的款式,棉质蕾丝,打褶裙摆,十分小清新。
孟可柔送裙子的时候就说了:“穿上它,你就是少女本女,谁能看出来你是个当了妈的?去大学城转一圈,指不定多少臭弟弟来问你微信。”
夏知蔷心道,孟可柔是想太多了。
家里人都外出了,她今天得拖着拳拳小朋友一起去赴宴,顶多只能装个少女妈妈。
夏知蔷到的不早不晚。
新娘子蒋悦然笑得温温柔柔地,主动迎上来:“好久不见啊,知知。”随后伸手揪了揪拳拳卷弹簧一样的辫子,“这就是拳拳?真可爱,比照片上还要可爱。”
“恭喜,”夏知蔷将自己和叶青的红包一并递给伴娘,“叶阿姨又带着我爸出国开洋荤去了,实在来不了。”
“你能来就好,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理我了,”蒋悦然笑容先是一淡,见夏知蔷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转瞬便重新热烈起来,那点诚恳转瞬不见,“快进去吧,老邻居我都凑在一桌了,叔伯阿姨们刚才还提起你呢,正好叙叙旧。”
夏知蔷牵着拳拳往宴会厅里走。
她不记仇,但也不傻,刚才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是叶青拜托她来送红包,绝对不会来这一趟的。
蒋悦然嫁了个基金经理,本地人,家境不错,婚礼办得挺隆重。
偌大的宴会厅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夏知蔷正准备把女儿抱起来,却见拳拳忽然站住不动,眉一皱,嘴一撇,小胖手也跟着攒成了拳头,鼻子还一吸一吸的,脸涨得红彤彤。
完蛋。
她拉了。
“吃得多拉得也多,到底是遗传谁的,嗯?还真是会折磨你妈诶……”默念着亲生的亲生的打了心疼扔了犯法不值得,夏知蔷无奈地将娃抱去了母婴室。
被自己生的臭妹妹熏得脑仁子疼,她出母婴室时没看清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下意识护住拳拳,夏知蔷退开一步,一声对不起说到半路,才发现对面站着的人是季临渊。
她在心里哇呜了一声。
不是被帅的。
夏知蔷只是感叹,蒋悦然不愧是蒋悦然,结婚居然把这尊佛给请来了,前任情人现任老公正面交锋,是准备开台唱戏吗?
一个敢请,一个敢来,都是人物。
季临渊哪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看见夏知蔷将眼睛瞪得很大,里头的情绪也很多。
“看够了吗?”他幽幽开口。
夏知蔷回神:“临渊哥,好巧。”
“早看见你……你们了,”季临渊眼神落在拳拳身上,没什么起伏,“她长得不像你。”
放眼全世界,可没有哪个当妈的爱听这句。
夏知蔷笑容勉强:“以后会长变样也说不定的。”
她抱着孩子就要告辞,谁知,拳拳忽地伸出胖成几截的小肉手,死命拽住了季临渊的领带。
不得不说,会吃的孩子力气大。拳拳硬生生将领带抽出一段来,捏得紧紧的,还献宝似的跟妈妈说:
“小蜜哄!有小蜜哄!”
被迫前倾身体,季临渊当场就想扯开拳拳的手,顾及到夏知蔷,他忍住了,压抑的怒意隐约可感:
“让她放手。”
急得满头汗,方法用尽一点作用都没起,夏知蔷无奈:“她也得听啊。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员工,能指哪儿打哪儿。”
季临渊转而去看拳拳:“松开,不然我——”
“不准威胁我女儿!”夏知蔷眼里几乎要冒火,“我在想办法了,不然,你把领带解了,我再买一条还你就是了。”
她全身心地忙着哄孩子,根本没发现两人现在离得很近很近。
比这几年任何一次偶遇都要近。
倒也不能叫偶遇。
也许是因为下意识在关注着夏知蔷的生活,季临渊曾在医院、母婴店、商场、工作室楼下,不止一次碰见她。
他看她大着肚子采购玩具,看她还未修整好就复工,看她抱着婴儿跟朋友探店吃饭。
季临渊不曾上前去打过招呼。
今天也是。
夏知蔷一来,他就看见她了,然后借着抽烟的功夫等在洗手间外面。
听到她的提议,季临渊说不清心里具体是什么感觉,总之是高兴的,而手也已经先于意识开始解领带:“我的地址你知道,就照这个买吧,买好送来。”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20出头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寻了来:“临渊,我找你好久了。”
等看到夏知蔷,她面色一滞。
女人穿着一条跟夏知蔷类似款的裙子,气质雷同,身材也差不多,两人站一起有种微妙的亲缘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