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太太脸色铁青,这些年,她是从刘安南手里拿到不少钱没错。但章德祖是个不成器的,大手大脚从不收敛,吃的用的都讲究,花销不小。亏得她样样节俭,才省下一些。
她不是没想过找刘安南求助。可找了又能怎么样呢?瞧周家这态度,周明苏都宁可离婚了,难道还会看在刘安南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那是绝无可能。
问刘安南要钱?一则没人比她更清楚,刘安南手里的钱几乎都已经被她搜刮了过来,也就剩个一二十块的家用了。
二则刘安南到底不是她章家人。虽然目前看起来还算向着她章家,但人心隔肚皮,他对章德祖的有些做派本就看不惯。这要是让他知道章德祖耍流氓的事,万一传出去怎么办?
这可是要命的!
再有,便是没传给别人,言语间不注意漏出点风声让徐家知道,也是□□烦。
因此,章老太太只能自己想办法。这三天东拼西凑,棺材本都掏了出来,总算凑了这么些。虽不到四千,差得也不远,本以为对方瞧个大概也就收了。哪知沈煦竟让人当着他们的面一张张数。
章老太太好悬没气晕过去,“也就差一百多块,你们别太过分!”
沈煦不说话,笑嘻嘻看着她。直看得母子二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寒。
章德祖受不住了,取下手腕上的手表放到桌上,“这下行了吧!”
沈煦将手表推回去,“供销社卖的最好的海城牌手表,全新,一块也就一百二。你这是梅花牌的。可比海城牌便宜不少。还是旧的,不知道戴了多久。值不得几个钱。”
章德祖胀得满脸通红。
章老太太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一块红布,揭开,里头是一对金镯子,“这个总够了!”
沈煦掂了掂重量,转手递给周明苏,“成,就这样吧!”
这句话让章家母子都松了口气。
章德祖摊开手,“钱你们已经收了,照片呢?”
沈煦也干脆,将早就准备好的照片给他。章德祖直接撕了,又问:“底片呢?”
沈煦看着他,“我姐和刘安南还没离婚呢!”
章德祖咬牙,“行!明天!明天我们一定让刘安南来离婚。”
“离了就给你!”
章德祖警告:“好!那就等明天,你别想耍花样!”
母子俩再次离去。第二天,刘安南如约而至,一改前两日积极劝说周明苏的态度,满脸苦涩说:“明苏,我们离婚吧!”
沈煦和周明友陪着两人去办了手续,刘安南看着周明苏,仍是有些不愿意放手,然而他别无选择。想了想,塞了一把大团结过去,“收着吧!你一个女人带着萌萌不容易。”
周明苏看着手里的钱,十张,正好一百块。
“我问同事借的,目前只能拿出这些。日后……”刘安南顿了顿,坚定说,“日后等我攒了,一定想办法再给你们寄过去。”
结婚六年,周明苏从没在他手里拿过这么多钱。如今离了婚,反而拿到了。周明苏一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该哭还是该笑。
“明苏,我们……我们就只能这样了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定远长大了,懂事了,章家也立起来了,不需要我了。我们还能不能……”
话没说完,周明苏已给了答案,“不能!安南,覆水难收,你明白的。”
刘安南神色一暗。
周明苏又说:“这些钱我收了。往后你多顾着些自己,不必再寄过来了。我会好好照顾萌萌。等她大了,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待她成年,若是她愿意和你来往,我不会阻止。”
这话说完,二人一时静默。
好半晌,终是周明苏再度开了口,“我走了!”
她转身。这一别,或许二人此生都不会再见。刘安南深知这一点,他舍不得,想要挽留,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看着周明苏的身影渐行渐远。
回到招待所,周明苏发了好半天的呆。周明友很是担忧,“姐,你没事吧?”
周明苏回神,“没事!你放心,离婚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我并不后悔。只是我与刘安南夫妻多年,两人也曾真心相爱过,如今落得这个结局,一时有些感慨。”
见她言语间还算平和轻快,周明友放下心来,又有些好奇问:“刘安南怎么突然同意离婚了?”
周明苏讥笑,“刘定远在家要死要活,不许我再进刘家的门,绝食相逼,饿得晕过去进了医院。为了宝贝儿子,刘安南也不能不离。”
这是在办手续的时候,刘安南和她说的。为此,刘安南表达了自己的两面为难的痛苦,也表达了对周明苏的歉意。然而,对于这些,周明苏都已经不在意了。
周明友哑然,“这……这章老太太还真是……那可是她亲外孙,也不怕真饿出个好歹来。”
他们确实是让章家给刘安南施压,却没想到章家用的是这么个法子。
章老太太,还真是个狠人!
说话间,狠人章老太太和章德祖再次光临。
沈煦知道他们的来意,递过去几张底片。章德祖直接掏出打火机,烧了个干净。看着一张张底片成灰。章德祖心下一松,如释重负。
沈煦却有些愣神。
拍立得是没有底片的。他空间里没存别的相机,也没别的胶卷。这几张底片是他去照相馆花两毛钱买来的废片。
本是想着,这年头懂底片的不多,章德祖未必会细看。况且光看底片,最多看个轮廓,其他是看不清的。要想洗出来,最起码得好几日。那时,他们早回上水村了。
就是章德祖真发现什么,他也准备好了忽悠的言辞,留了后手。哪知章德祖竟是连看都没看。倒叫沈煦白准备了一番。
临走,章德祖忍不住回头恶狠狠瞪了沈煦一眼,“你是叫周爱民是吧?很好,我记住了!”
沈煦翻了个白眼,半点不在意,记住就记住呗!当谁怕谁!
眼见章家母子离开,周明友问沈煦,“三哥,这事算是结束了?那咱们明天回去?”
沈煦摇头,“不!等两天!”
周明苏和周明友皆是狐疑。
沈煦道:“章德祖一个草包,我没觉得他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但还是要谨慎小心,以防万一。我可不想品尝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滋味。”
周明友不解,“可是你照片都给他了,底片也全烧了,还怎么对付他?”
沈煦轻笑,伸手一扬,那手里拿着的可不就是章德祖和小情人的照片吗!在周明友震惊的目光中,沈煦将照片在自己手心拍了拍,“谁说我把照片都给他了?我一共拍了十张,给了他四张,被他撕了一张,还有五张。”
又叮嘱周明友,“明天,你陪明苏姐去街道办开张介绍信,买火车票要用。之后就哪也别去了,陪着她们娘俩呆在招待所。章德祖就是想报复,也不会选在招待所。这里人来人往,他可没那胆子明着来。”
将这边周家三人安排好,沈煦拿着收拾好的包袱出了门,直奔朝阳鞋厂。还是那一排绿荫,还是那两个大爷。
“周大爷,李大爷!”
“呦!小伙子,是你啊!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没找着亲戚吗?不会是特意来找我们下期的吧!”
沈煦不再婉转,开门见山,“李大爷,这回我可不是来下棋的。我是来找你儿子的!”
李大爷十分诧异,“我儿子?”
“对!不知道你儿子这会儿在不在家,方不方便我去拜访?”
李大爷没立刻答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找我儿子有事?”
“自然是有事。只是在这不方便说。大爷,你放心,我对你们没坏心!”
李大爷一嗤,“得了吧!你就一个人,到了我家的底盘,我们一大家子人,你还能使坏心?再说,这可是咱们厂家属楼,只要我一喊,保管大伙儿全出来帮忙,你信不信?”
“信信信!哪能不信!大爷那是一呼百应!”沈煦附和着打趣。
李大爷哈哈大笑起来,“跟我来吧!”
李大爷的儿子叫李成斌,三十出头,面貌上与李大爷有五分相似,但性情上就不一样了。李大爷为人简单,朴实没心眼。而李成斌却非如此,这是位精明的,心中有成算的。正合了沈煦的心意。
听出沈煦口中所谓的“正事”不好宣扬,李成斌也不怕他藏着祸心耍名堂,找了个借口将李大爷和老婆孩子都支使出去。
见屋里只剩了二人,沈煦拿出照片,“听说李大哥在和章德祖竞争主任的位子,我想,这些东西应该能帮得上你的忙!”
第26章 026
张张露骨,张张香艳。李成斌瞳孔一震, 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转瞬又恢复正常,看向沈煦的目光更为警惕了:“你和章德祖有仇?”
果然是聪明人, 不问照片哪里来的, 不问事情是不是真的,只问他们是否有仇,可谓一针见血。
沈煦勾唇:“我倒是觉得自己跟他算不得多大仇。但他大概觉得此仇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吧!”
笑话。敲了人家四千块, 让人家里子面子全丢了,还差点名声尽毁挨木仓子儿, 啧,没不共戴天才有鬼呢!
李成斌眸中泛着幽光, 很识趣地没追问这仇怨是什么, 拿起照片看了看,“为什么选我?”
有照片在, 找谁都可以。厂里乐得把章德祖拉下马的大有人在。
“听说你在生产一部干了十年,功劳不小。想来你也不想自己多年的努力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摘了桃子, 就这么把主任的位子拱手让人。错过这次机会, 下次评选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成斌眼睑低垂,“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但有一点怕是不清楚。徐工是厂里的老前辈, 为人做事虽有私心, 却也不至于太过分。生产一部主任的位子没了, 我可以去后勤部,也是主任,级别一样。”
沈煦抬头看他,这人是滴水不露。
“这主任和主任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李成斌眼睫动了动,自然有区别。生产线哪是后勤能比?更别说,他在生产一部呆了十年,不客气地说,生产一部在厂里能有今天的地位,每次评选从没掉出过前三,起码有他一半的功劳。
就这样让他退出一线去后勤,他哪能服气?徐家倒是愿意给补偿,也承诺只要下次再有机会,必然把他调回来,还做生产部的主任。如此一来,他也不算太吃亏。只是若真这般,他心里头难免意难平。
沈煦坐直了身子,点了点照片,“都是聪明人,就别浪费时间打马虎眼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只说,这买卖做不做!”
倒是个直接的!
李成斌心念转了好几圈,最终做出决定:“说说你的条件!”
既然是买卖,自然不是白给他的。
“三件事!”
见李成斌皱眉,沈煦摆手,“你别觉得这几张照片换你做三件事觉得我贪婪,先听我说完。”
“第一,我知道各个厂里一般都有些略有瑕疵的残次品,你们厂自然也有。虽然都是些有问题的东西,但其实很多也就是稍微有个白点,或者小划痕,不影响使用。
这类产品一部分会作为福利发给厂里的工人,算是额外的补贴。另一部分厂里人自己会卖出去,捞点外水。”
李成斌会意,“你想要?”
沈煦点头,“李大爷是从厂里退休的,你在厂里也工作了十年。弄一批次品货出来应该不难。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也不必拿这些照片了,拿了你也不一定干得过,惹恼了徐家怕是还会被记恨。
我不白要。出钱买。只是这价格你抬抬手,我不多占你便宜,你给算个你们平时出货的最低价,你看行不行?”
这条不是问题,自己确实可以办到,李成斌点头,“行!”
“第二条。”沈煦拿出一只手表放在桌上。
“海城牌手表?”李成斌满脸疑惑,“你这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