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自然道:“与问机兄共勉!”
两人寒暄一番后,门口进来两个身穿五品官袍的官。唐慎给两人作揖行礼,两人又与姚僐互相行同级礼。其中一人道:“想必这位便是姚问机姚大人,这位是唐景则唐大人了。我名李舒,与姚大人同为五品起居郎。这是张思张大人,也是起居郎。”
张思道:“今日由我陪驾,两位起居舍人也已挑好。等到明日,便由李大人陪驾,到时,唐大人,你可得进宫了。”
唐慎问道:“张大人,明日由我来记录起居?”他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我才刚进中书省,两眼摸黑,一问三不知,只怕明日会闹出笑话。我闹出笑话是小,惊了圣驾才是大。明日我该如何是好。”
唐慎今年十六,他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眉头紧皱,双手紧握,似乎真被吓到了。
这两个五品起居郎见状相视一笑,只道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只是个孩子罢了。李舒道:“你不必担心,明日由我带领,也不是仅仅你一个起居舍人去。到时,你便站在我的身后,看我是如何记录起居的。我会站在圣上的左侧,另一位起居舍人站在右侧。你和姚大人刚来,还不熟悉政务。这样,今日你们便去看看本朝开平年间的《起居注》,能看多少是多少。当你们看完的那一天,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姚僐和唐慎互视一眼,皆是苦笑:“是。”
没想到离开了翰林院,还是要看书!
唐慎和姚僐各拿了一本厚厚的《起居注》,翻阅起来。这一看,便看到了日落西山,皇帝修完仙,回了后宫。皇帝进入后宫,起居郎和起居舍人才可以结束一天的工作。
唐慎回到家中,用冷水洗脸。冰冷的水打在脸上,他骤然清醒。
唐慎回过神,他目光如炬,迅速地从书房架子上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他立即研墨,用羊毫细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下:“开平二十四年八月初四,有星陨大如桃,落东南。钦天监监正李肖仁夜入皇宫……”
闭上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出一行行字,唐慎接着写:“开平二十四年八月初七,圣上召大理寺少卿苏温允。帝曰:‘朕昨夜恐梦,见苍生于牢中哀嚎,血泪栏杆。’苏卿答曰:‘陛下仁慈,臣犹不及。’帝曰:‘以天下哀而朕哀,苏卿哀朕之哀乎?当奖苍生,福泽百姓,朕大赦天下!’是日,宋帝大赦罪人。”
唐慎以极快的速度在空白宣纸上写下一行行的字。
过目不忘!
连唐慎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这个金手指用在这个地方。
今天唐慎去中时,挑的就是开平二十四年到二十六年的《起居注》。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只看了一年出头的书籍,还剩下一年多的书籍没看完。
写完自己觉得可能有关联的内容后,唐慎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他拿起自己写的这本山寨《起居注》,仔细看了起来。
唐慎写得东西很杂,有赵辅偶尔说的一句话,也有赵辅召见臣子时的对话。一切有可能与松清党人有关的东西,他都记录下来。
然而这些……
“远远不够!”
唐慎将案上,双眼中全是红丝:“皇帝大赦天下,自然不可能放了钟泰生。大赦天下只会赦免一些轻罪犯人,一切重犯命犯,是不得赦免的。赵辅赦免罪犯,真的只是因为做了个噩梦,还是他想做什么?”
唐慎冥思苦想:“流星之夜过后,这是他唯一一次提到牢中犯人。我忽略了什么?”
唐慎飞快地翻书,可他怎么看,都是毫无头绪。
如同泰山压在肩上,唐慎只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他明明知道钟泰生的死十有八九和赵辅有关,他也知道,二十七年前的宫廷政变也与赵辅有关。可千般事物如同蛛网秘密缠绕,他睁大了眼,也看不穿。
“是我现在知道的太少了。”唐慎做出判断。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只能如此!
唐慎吹灭书房的蜡烛,将那本架后面的暗格里,回房休息。
第二日丑时,天还没亮,唐慎换上官袍,来到中书省衙门。
李舒看到唐慎提前到场,赞赏地点点头。等另一个起居舍人来了后,李舒看了那人一眼,没吭声,直接带唐慎和那人一起进入皇宫。漆黑夜色、漫天星子下,三个小官头也不抬,疾步在宫中走着。
皇宫中是一片寂静,宫室陷入黑暗,仿若一口吃人的猛兽静静张着嘴。
三人来到紫宸殿,殿中只有太监宫女,正跪在地上打扫。李舒对唐慎二人说道:“禁言。”二人自然不会开口,他又带二人来到御座后方。
唐慎只在殿试封三甲的那一天来到紫宸殿,那时他站在这大殿的中央,是赵辅亲自封下的探花郎。
李舒与那起居舍人使了个眼色,这人早有经验,悄声走向右方。唐慎则跟着李舒走向左方。他们绕过御座,来到太白石石陛的侧方。只见在一根五人合抱的盘龙白玉圆柱后方,赫然隐藏着一张小小的桌椅。
这桌子又窄又小,椅子也只是三块木板拼成的凳子。
唐慎吃惊地看了好几眼。他当日封探花郎时,从没想过御座旁边两根柱子后竟然还有人!
李舒:“你站在我身后,用柱子挡住身形。”
唐慎:“是。”
李舒坐下,动作轻柔地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