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从外面走进屋时,正好碰到官差从屋子里出去。
纪知本来想说些什么,看到唐慎来了,他闭上嘴,不再言语。
唐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等到关了衙门,他撑着伞回到驿馆。天空中响起一阵闷雷声,唐慎推开窗户,只见外头没下雨,可天阴阴的,布满乌云,刮起了一阵又一阵大风,吹得他头发向后散开。
唐慎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言罢,他关上门,把蜡烛吹灭。
入了夜,万籁俱寂,暴风雨快来前,只有浓烈的晚风用着一股想要撕裂房屋的力道,狠狠砸着门户。驿馆中,几个黑色人影突然翻墙进来,动作敏捷,来到唐慎的房门前。一人拿出刀片,轻巧地将刀刃从门的缝隙间穿过去,接着打开房门。
四人一进屋,一人翻手拿起一块涂了迷药的白布,快步来到床前。他掀开被子,就要捂住唐慎口鼻。谁料被子被掀开后,这人一愣,回头道:“不在床上!”
另外三人也惊住,赶忙在屋子里找了许久,没找到唐慎。
四人犯了难,一人道:“直接找!反正要的也不是他。”
四人立即翻箱倒柜,在房间里找了起来。他们找了小半个时辰,把房间的每个缝隙都找遍了,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们准备商讨对策时,门外又是一阵窸窣声。四人立即躲了起来,只见不过一会儿,又有五个蒙面的汉子进了屋子。
这五人刚进门,看见被翻过一边的房间,立即拔出刀:“是谁!”
那四人心知躲不了,心一横,拔剑就冲了出来。
一道响亮的雷声轰隆隆劈了下来,下一刻,大雨倾盆,刀剑相拼的声音被洪亮的雨声挡住。但鲜血却不能被掩藏,赤红的血顺着雨水流出房门。驿馆的官差半夜起来出恭,看见满院的血,惊恐地大喊出声。
驿馆里住的都是官员,因为监察使团的官员都住在这,其他原本就待在刺州的官员也都搬到了这里,与他们同住。
被这尖叫声惊醒后,刺州府尹张沣、户部左侍郎徐令厚、工部右侍郎谢诚、监察使纪知……所有人纷纷跑出房门。看到满地的血,张沣立即从衙门调来官差。
房间中还有三个黑衣人活着,他们见状不妙,达成默契,决定停战逃跑。
张沣赶忙大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苏温允这时走出房门,冷笑一声,道:“去抓往东跑的那个。另外两个身上都挂了彩,明天只要找一找,就能找出他们。他们两插翅难飞。”
张沣愣住,看向苏温允,道:“苏大人,刺州城这么大,你怎的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两人?”
苏温允故作惊讶:“茫茫人海?张大人莫非是在说笑吧,需要从人海里找么,直接从你张府的护院下人里找,不就够了么!”
张沣脸庞涨红:“苏温允,你这是何意!”
苏温允嘲讽道:“我是何意?我是何意,你张沣不明白?去,给我去追那个身上没挂彩的刺客!”
“一起追了吧。”温和雍容的声音从驿馆外传来,馆中的官员全部惊住。
听到这声音,户部左侍郎徐令厚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咳嗽一声,默默往人群里站了站。
“哗啦啦——”
黑夜中,一道闪电劈开云霄,照亮驿馆。
驿馆正门口,户部右侍郎秦嗣执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跟在王溱的身后,走了进来。他为王溱执伞前行,王溱穿着一件白色的锦袍,穿金戴玉,右手拿着一把白色纸扇,扇子合紧,轻轻地在左手掌心敲着。
他轻轻地一敲,身后,便涌进来一队身着甲胄的御林军。再一敲,御林军左将邵文棹执剑进入驿馆,对王溱道:“禀大人,已经将三名刺客全部缉拿归案。”
众人面色难看地望着王溱,苏温允的表情是最精彩的。他先是震惊错愕,又是疑惑不解,最后变为嘲讽嗤笑,看王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落败的手下败将。
王溱转首对秦嗣道:“秦大人,我自己打伞就好。”
秦嗣笑道:“只是顺手而已,尚书大人哪里的话。”
王溱从他手中接过伞,也没看院中其他官员一眼,他走进唐慎的屋子。他走的步子十分随意,动作也不快,似乎一点都不急。他走进屋中后,先走到床边,看见床上没人后,死死握着伞柄的手稍稍松开一些,无人知道,他的手指早已捏得煞白。接着他又把地上每个尸体的面罩摘了下来,没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王溱再站起身,神色轻松,又回到院子。
苏温允笑着道:“王大人,听闻你们不是明天才能到刺州么,怎么今夜就到了。”
王溱看他一眼,声音温和:“自然是连夜赶路,否则就赶不上这么好的一出戏了。”接着他吩咐御林军,“把这些尸体都带去府尹衙门。”
“是。”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官员和官差都跟着去了府尹衙门,还有的在收拾驿馆里的残局。
王溱独自在驿馆里寻找了许久,最后他找到一间荒僻的柴房。这柴房平时是用作养马、喂马,放一些铲马屎的铲子的地方。还没进门,就闻见一阵刺鼻的臭味。王溱一身白衣,一手执伞,推开柴房的门。
在房门敞开的那一刻,蜷缩在柴房角落里的少年握紧匕首,睁大眼睛看着他。当看清来人是谁后,唐慎一夜未闭、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忽然感觉到一阵热热的温度。他微微张着嘴,看着看着王溱把伞合上、放在门旁,然后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