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依旧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王溱沉着嗓子,低声道:“唐景则。”
唐慎心中一紧,他仿佛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视线,他睁开眼,只见王溱神色平静地望着他,眼底寂静无波。那一瞬间,唐慎的心脏用力地抽痛了一下,他避了那么多天,躲了那么久,还是没有躲得过。
唐慎轻声道:“嗯……”
王溱:“你瞧见了吗?”
唐慎:“什么?”
王溱淡然道:“我的一颗真心。”
唐慎双目紧缩,他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望着唐慎的表情,王溱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自嘲地笑了声,道:“你自然是懂的。如初次见面时,你便知晓我是谁,却装作不懂。”他一把将手按在唐慎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被子,唐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被按停了。“你是在害怕我?”
唐慎说不出一个字。
王溱:“还是在害怕你自己?!”
心底那最深处的东西被人狠狠戳穿,唐慎浑身一颤:“师兄!”
王溱用食指抵住了唐慎的嘴唇,轻轻地“嘘”了一声。“你不必说了,我自然全是明白的。你的答案,早在这些日子里全部告诉给了我,只是我始终不敢信,也不愿去信。”王溱温雅地笑了,可谁也不敢说他此刻是喜悦的,他尽量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我怎会逼迫你呢?”
唐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竭力想说“师兄我不是这样的”,可他说不出口。王溱抵在他唇上的那根手指宛若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山,烫得他心头滚热,眼眶都要红了。
王溱轻轻地叹了声气,他用那个被胭脂染红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唐慎的眉毛。他的动作温柔缱绻,如一个夫君在为娘子描眉作画。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既然病了,那便好好养着吧,莫要操劳了。”
王溱起身便走,唐慎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忽然他起了身,夺门而出想要去追王溱。可王溱这次动作快急了,唐慎就犹豫了一小会儿,他的轿子就跑没影了。唐慎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巷口。他甚至想过要不要现在就去尚书府,他想告诉王溱,哪怕两人不能在一起,他依旧是最敬重、最仰慕王子丰的。
但唐慎没敢去。
次日,还没上早朝,唐慎悄悄来到两品大员所在的宫殿外,他伸长了头想找王溱。可几个大臣鱼贯而出,愣是没瞧见王子丰的踪影。等到下了朝,唐慎又找了找,竟然还没见到王溱。
唐慎猜测:难道师兄他告假在家,没来上朝?
下了早朝,唐慎这次没去御史台,而是去了勤政殿。他在门外踌躇许久,还是敲门进屋。这屋子是王溱和礼部尚书孟阆一同使用的,如今王溱的位子上是空的,孟阆倒是在屋内。他看到唐慎,惊讶道:“唐大人?本官记得,你如今不在勤政殿当差吧。”说完,孟大人眼珠子一转:“来找王大人的?”
唐慎硬着头皮道:“是,下官有事想找户部尚书大人一说。”
孟阆哪里知道最近几天这两师兄弟发生的弯弯绕绕,他哈哈一笑:“那可真不凑巧,你难道不知道,昨晚上王大人递了折子进宫,说要回乡探亲。昨晚就连夜出城了?”
唐慎:“啊?!”
唐慎又去户部衙门、尚书府,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王子丰真的离京回金陵去了!
唐慎瘫倒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他生我的气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可我也未曾做错什么。难道我真要和他一起,可……可这不应该啊!”
过了一日,唐慎心中想:“我未曾做错,我只是不忍心当面拒绝师兄而已。”
又过了一日,唐慎又想:“不,我错了,无论如何我不该装病欺骗他,还故意用胭脂呕血,他那时看到了说不定心疼了。”
再过三日,唐慎幡然悔悟:“他对我极好,他明明知晓我在调查梁先生的死和三十一年前的宫廷政变,可他非但没有揭发我、阻拦我,而是在帮我。他对先生说,他想为我扫平前路波折,荡清身后烦忧,而我却始终自以为是地欺骗他。”
“师兄……”
“王子丰!”
江南金陵,琅琊王氏。
自从十二年前王溱高中状元,在盛京当官后,除了过年,他很少回金陵府,更很少回这么久。王氏的孩童们原本山高皇帝远,家中的两个积威已久的当朝权臣王诠和王溱都不在家,他们时常玩乐,对功课只求做完,不求做好。
这下好了,王溱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