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辽帝的寿宴终于开始了。
三皇子耶律晗是如今辽国朝堂上的大红人,王子太师耶律定是他的老师。虽说去岁太保耶律定因为暗杀耶律勤,被打入天牢,但三皇子一派依旧势头最盛,仅仅一个耶律定就足以稳定大局。
二皇子耶律舍哥坐在酒席上,和其他辽国官员一样,拿着酒坛喝酒。他皱起眉头,将这坛酒放到一边,耶律勤凑过去问道:“殿下可是不喜欢这坛烧叶酒?下官为您换一坛吧。”
耶律舍哥:“不必。”
他不喜欢的不是这坛酒,而是这寿宴上,所有辽人那副大口饮酒、徒手撕肉的模样。
哪怕尊贵如辽帝,他也举着酒坛,对着嘴巴直接倒下,沾得整个衣襟上全是酒渍。
三个月前,耶律舍哥匆匆离开宋国都城,回到南京析津府。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回来后的第二天,王子太师耶律定的人就从上京来了。明面上是说太师有事要与他商量,其实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还在析津府。
耶律舍哥及时回来,化解了一场危机。
亲自去了一趟大宋后,耶律舍哥忽然觉得,宋人的朝廷其实远不如他们辽国这般凶险万分。宋人委婉,宋帝又懦弱,且开平皇帝病重多日,恐怕时日无多。而他们辽国呢?
辽帝早年征战沙场,落得一身伤病,身子也不爽利。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帝凶狠弑杀,他无需去懂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辽国无人敢冒犯天子威严,连王子太师耶律定都不敢。
辽帝如同一头沉睡的猛虎,王子太师好似一条盘曲在枝干上的毒蛇。
二者相对而立,却又未有必然的利益冲突。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太师拥护三皇子耶律晗,想立其为太子;辽帝虽然不说,但他更注意耶律舍哥,对这个出身一般的二儿子喜爱有加。
“舍哥,下个月随朕去南山打猎,让朕瞧瞧你的骑射生疏了没!”
耶律舍哥回过神,起身以拳头击胸,行礼道:“儿子一定射下雄鹰,给父皇当迟来的贺礼。”
辽帝开怀大笑。
二月下旬,已经入了春,大宋境内大多有了春日气息。唐慎坐着马车,孤身向北,一路往西而去。原本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应当越热,但越往北走,气候越加严寒。第八日,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行驶到了幽州城十里外。
鹅毛大雪自空中飘散而下,遮得满地银装素裹。
唐慎坐在马车中,抱着一只暖炉,拿着一本诗集正在翻看。这时,只听驱车的官差说道:“大人,前头似乎有人等着。”
唐慎掀开车帘,只见一公里外确实有几个人在一座小亭外站着。
幽州不似大宋其他城池,往来幽州的百姓不多,若是有人在城郊十里外等候,十之八九是在等自己了。唐慎道:“许是幽州官员知道我要来了,在那边等我。到亭子旁,你靠边停下就是。”
“是。”
唐慎将诗集放入车中的抽屉中,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下了马车。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寒风刺入骨髓,唐慎冷得打了个哆嗦,他抬头看向等在亭子外的那几个人,一眼便瞧见了幽州府尹季肇思。
然而唐慎的目光径直地越过他,看向了站在季肇思身后的人。
心脏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唐慎定定地望着王溱,良久,他道:“下官唐慎,见过左仆射大人。”
王溱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他目光清明地望着唐慎。一个眼神,两人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王溱缓缓抬手:“不必多礼……咳咳。”
唐慎立刻道:“师兄病了?”
这下急得都忘了喊大人,直接叫起了师兄。
王溱咳嗽了一会儿,一旁的秦嗣解释道:“大人前几日熬夜处理差事,一时染上了风寒。是昨日才得的病,不是大病,但是来势汹汹,所以看着有点严重。”
唐慎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一起回到幽州城。
因为王子丰病了,季肇思原本想宴请唐慎,如今只能作罢,让王溱能早点回去休息。唐慎扶着王溱,带他来到两人在幽州下榻的宅邸。这是幽州府尹季肇思特意准备的,银引司设立在幽州,银引司的顶头上司怎能不在幽州有个歇脚的地。
季肇思用马车把唐慎和王溱送到那处宅邸,他道:“唐大人在幽州没有府宅,大人来地聪明,下官还没准备好。过几日,就可准备妥当。”
唐慎理所当然地说道:“不必,我不常来幽州,与王大人住一起就可以了。”
季肇思没想太多:“是。”
唐慎扶着王溱,进入宅邸。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两人的手,王子丰顺手握紧了唐慎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唐慎微微愣了下,他还没反应过来,王子丰的头就靠上了他的肩膀。
王大人轻声喊着:“景则……”
唐慎:“……?”
“景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