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怿然去厨房烧了些热水,给柯寻喝了,而后找了个单独的房间,让他躺到榻上,自己坐在旁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看着他沉沉睡去。
柯寻一觉就睡到了半下午,睁开眼时牧怿然并不在屋内,推门出来去了中厅,见大家都聚在那里,卫东先对他说道:“厨房给你留着饭呢,先吃了再过来,反正我们在这儿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干……”
“谁做的饭?”柯寻问,声音仍然沙哑。
“大家一起。”卫东表情是一言难尽,一帮不怎么会做饭的大老爷们儿凑在一起,你添一把柴,我扔一棵菜的,反正是手忙脚乱地凑合出了一顿饭,但那味道就有点儿……
柯寻去了厨房,见烧饭用的鼎里剩着还半温的粥,里头又是肉又是菜的烂成了一坨,十分让人没有食欲。
不过柯寻不挑,盛出来混饱了肚子,这才回到中厅。
大家的确没有什么事可做,秦赐和朱浩文在翻看从船长室找出来的竹简,卫东和罗勏坐着发呆,牧怿然和邵陵在探讨着签名所在的其他可能性。
柯寻拿上了弓和箭,重新回到了甲板上,准备多加练习,牧怿然就也拿了弓箭,跟着来到甲板上。
两个人练到天色将黑的时候才停下,布置好了用手机点燃犀角的机关,众人一起来到甲板上,为防黑暗中施箭会误伤队友,牧怿然与柯寻站在靠船头的位置,其他众人待在船尾。
接下来的时间,就只有等待。
夜幕降临,海上的雾气愈发的浓重,借着最后一缕微光,牧怿然偏头看着柯寻。
柯寻的神情异常平静,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不管是喜怒哀乐,还是紧张恐惧。
“柯寻,”牧怿然低声叫他,“希望你还记得,我们要一起出画。”
柯寻转过脸来,最后一抹微弱的天光在彼此的眼中消失,黑暗里,牧怿然听见柯寻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响起:“我当然记得,怿然。我永远不会再让我最爱的人孤独伤心。”
两个人没有去握彼此的手,而是转身背对着背,攥紧了各自手中的弓箭。
既然要一起出画,那就要一起尽力,一起在今夜,闯一遭鬼门关。
黑暗中不知过去了多久,预置好的机关启动,引爆了手机电池,火光点燃了犀角,一团明亮的光,在犀角中亮起。
柯寻沉定心神,稳稳的举起手中的弓箭。
犀角的光虽亮,能照到的范围却也有限,柯寻就站在犀角的旁边,警惕地环视四周,等待着那只雉的出现。
黑暗里海浪推涌,在浓雾的笼罩下,声音显得沉闷且滞涩,然而若仔细听,在这沉闷黏厚的海浪声音之下,似乎嘈嘈切切地夹攘着许多细小古怪的声音。
这些声音密密麻麻,挤挤攘攘,细碎繁多又尖利嘈杂,听在耳里就像是在用一把钝锉刀刮着骨头一般,听得人头皮发炸。
这一大团令人难以忍受的难听的声音,似乎堆聚在海的深处,却又似乎正从深处缓慢地翻涌着向着海面上浮起。
这团声音距离海面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越来越细密,直到突然像是突破了海水的屏障,全部的音量瞬间爆发了出来,炸开在了海面上,刺耳的声音穿进耳鼓,直刺进大脑,几乎要把人的神经全部割断。
柯寻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去捂耳朵以遮挡这让人神经崩溃的声音,而是稳稳地端着他手中的弓,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团尖利诡谲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茫茫海面,并且似乎受到了水波的折射,而让这音量更无限放大开来。
这难以忍受的声音似乎没有尽头没有终点,连绵不断地刺激着耳鼓和大脑神经。就这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如果换了旁人,也许早就要崩溃掉,而柯寻却依然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弓箭,纹丝不动。
突然之间,这片声音戛然而止,天与海之间瞬间进入了一片空荡的静寂,而这片静寂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噪音刺激之后,反而显得异常突兀,让人胸口发闷。
黏厚的海浪声缓慢地蠕动着,使这股闷气更加像是巨石堆压在胸口,让人每一次喘息都费尽力气。
这样痛苦难捺的感觉经历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就在胸骨仿佛快要被这沉闷压碎的时候,忽然听得甲板的尽头位置,响起了熟悉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柯寻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一片比黑夜还深浓的黑暗。
嘎吱,嘎吱,嘎吱。
这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身为生死链顶端力量的优越感,和可以恣意玩弄支配生命的轻慢嘲笑,漫不经心地向着犀角燃烧的这边走过来。
嘎吱嘎吱,一点一点,越来越近。
犀角燃烧的光所照亮的范围边缘,一只尖利的禽爪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伸出,落在明昧交错的光影里。
柯寻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这只爪落在黑暗与光的交接处,久久不动,似乎在等着畏惧着它的人神经率先绷断,又似乎在等着人经过长时间高度紧张之后出现的松懈。
终于,它仿佛认为时机已到,慢慢地,从污浓死寂的黑暗里,探出了它的头。
色彩鲜艳的鸟头鬼魅一般出现在犀角燃烧的闪烁的光里,微微偏着脑袋,露出一只狭长的,带着诡异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