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选择死还是选择少块肉?”楚枫唇角微动,让她看到自己的唇语:你是龙侍,傻瓜。
知言咬着嘴,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可以了。”男人抬头,太阳当空,他转身走到门前,身形在阳光下变得有些虚幻,一把推在宅门上,两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刻的景象。
门在眼里变得透明一般,两扇门合在一起,于光影间慢慢分开,男人踏了进去,示意他们进来。
原先的门丝毫未动,楚枫和知言走进的似乎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
“这是转临,我夜国独有的术法。”男人将两人迎进来,山豹跟在后面,慌张的脑袋四处张望。“我都忘了,我叫唐武,夜国人。”
“楚枫,帝国人。”楚枫微微拱手,收回震惊的目光,顺便推了推看呆了的知言。
“哦,我叫知言,鹿国人。”
“都是异乡人,唉,这城里活着的除了卫兵也就剩异乡人了。”唐武引着他们向前,他们背后是上方不断滴水的坑洞,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他们正在走的也只是地道,上方是坚硬峥嵘的普通矿石,走了几十步,就瞥见小小的房间,房间两边又洞开两道门。
“转临也没法转去其他地方,这里就是宅子的下面,我从排污水的地方挖下的。”唐武无奈地笑笑,“希望两位不要介意这里的简陋。”
“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只要不吃肉,上面也可以住的吧?”知言瘪着嘴。
“不可,每过三天就会有卫兵到全城清查,而且米饭和任何菜都是沾染过人肉的,我曾见过有人只吃素菜,夜晚依旧死于非命。”唐武笑容苦涩,活下去有那么简单的话,还活着的外来者不至于就那么几个。
楚枫打量四周,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唐武推开一扇门,溢出浅淡的血腥味,识海里的冰龙骨骸再次低吼,只是反应没有那么强烈。
“之前见到你们被拦着,然后急匆匆就离开了,想必知道那弓弩的可怕之处,我们那时若是……”楚枫跟着走进来,泥土砌成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右胸裹着一块布,整个人的生息十分微弱,呼吸声宛如风暴里被撕裂的窗户纸,刺耳。
“他是中了那弓弩的箭?”
唐武点点头,慢慢揭开那块布,半边胸膛已经化作淤泥一般的东西,散发着臭水沟一类的味道,一条条肋骨黄中带黑,和荒野死尸身上的没有区别。
“他是我的朋友,在出城被阻拦后与卫兵起了争执,只是中了一箭,就变成如今的样子。”唐武蹲在那人身边,探查着脉络,“这箭矢是用来屠龙的。”
“屠龙?”楚枫目光一凛,冰龙骨骸如此惊厥就是因为这屠龙的箭矢,不过,对付武者为什么要用屠龙的箭矢,也太过奢侈了。
“这箭上和内部都有能腐蚀龙之血肉,并且让其无法恢复的毒,这东西对任何活物都同样有效”唐武取下墙上的一个袋子,将一个箭头倒了出来。“他们不想杀死我们,他们需要我们的身体,但又必须能阻拦我们离开,这东西是最好的选择。”
箭头在昏暗的地下闪着光亮,勾动心里那微微的凉意,这东西对楚枫和知言有着巨大的威胁。
知言现在庆幸楚枫拽着她就跑了,不然两人都得变成这样。
“要我们的身体,是要改造成活死人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所有死去的都被带走了。”
楚枫闭着眼睛,仔细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桩比一桩诡异,他漏掉了很多事情,现在要全部理一理。
这是并夜,铸器师的圣地,但兜了大半圈,只见过打铁的铁匠铺,没有皇宫,连管理百姓治安的卫队都没有,前门少人,后门守卫森严。
这就是信息,但似乎漏掉了什么,是漏掉了什么呢?
楚枫皱着眉冥思苦想,知言不断问唐武问题。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修剑,还有奉皇命查找寒国这二十年没有作为的原因。”唐武似乎是觉得出去不太可能,也估计没法复命了,什么都说了出来。
“我们也要修剑,不过他的剑已经快修好了,铸器师……”
楚枫突然想起来自己漏掉了什么,那群被自己尽数杀死的铸器师,能够自由在城外游走的人,还有他们口中的巡视官。早知道就留下一个活口,说不定就能到真正的并夜了,真是蠢啊……
“你们来时可见到驾着木舟的人?”楚枫凑过去打断他们的对话。
“见到过,我们来时是半年前,见过不少,但靠近并夜后没有见到。”唐武记起了此事,眉头皱了起来。
一样呢,那么多铸器师都去往真正的并夜,只有外来者不断送进这假的并夜,成为这头“野兽”的口粮。
“这城里还有多少活人?”
“八个。”唐武想了想,“加上我们四个的情况下。”
“卡”那边的桌子上,一个小小的沙漏翻转过来,下方的盘子上刻着十二个时辰的字,小小的勺子旋转,最后停下来。
“快到夜晚了。”唐武看向知言,楚枫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怕疼的女孩咬着嘴唇,手指捏着衣角。
“你在战场上杀我的那份勇气呢?”
人总是在孤独的时候最勇敢,一旦拥有所谓的依靠,勇气就会渐渐失去。
楚枫大胆坐在房顶,活死人有着单调刻薄的时间思维,夜晚到来通通休眠。所以这个城,夜晚和白天是两个世界,白天属于行尸走肉,夜晚属于魑魅魍魉,而他们这几个孤独的活人,只能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苟且偷生。
“快点吧,不然它们扑到你脖子上来的时候,我可不会管你。”
语气平淡而无所谓,给知言一种想揍死他的感觉。
“自己切自己的肉,怎么下的去手,你来试试看啊。”知言握着小刀,不断在手臂上晃悠。
她估计是忽略了,自己那条新生的手臂,就是上面那个语气平淡的家伙一天天割开血肉救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