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蛇被收了回去，甘雪扶着谢晗的手臂站稳， 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
“蛇都没了还哭什么哭啊？”谢晗抬手擦了一下甘雪的眼泪。
湿润还带着温热。
甘雪：“我没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谢晗：“……左眼看到的。”
甘雪：“左眼什么时候瞎的？”
谢晗被甘雪说的没脾气，好吧好吧，女孩子哭的时候心理脆弱说不得说不得。
没哭就没哭吧。
“好啦好啦， 你没哭，我眼睛瞎了。”谢晗无奈地投降。
和小姑娘较什么劲儿呢。
甘雪使劲摸了一把眼泪，推了一把谢晗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放开我。”
谢晗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少女的馨香骤然远去，心里空落落的。
甘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较为平稳：“你们两个人，我只能放过一个。”
甘雪正说着，阿七就上前解开了李四和黄露身上的绳子。
甘雪说完之后就走出了屋子， 很快，这间屋子就没了人， 门虚掩着，薄薄的光从缝隙里透过来。
屋子很黑，还泛着奇怪的味道。两人各自占据屋子的一边。
——“只能放过一个。”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个活着的名额， 你们自己争取。
屋外风和日丽，骄阳似火，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甘雪走到一棵树下乘凉，谢晗跟了过去，其余的人在远处待命。
趁着这个空档，甘雪想和谢晗说一说，姜婉已经派人来说过她和谢晗的婚期——半个月后。
“谢晗，我与你的婚期是半个月后。”甘雪侧对着谢晗，一边轻轻扇着扇子，一边悄悄看谢晗的反应。
若是谢晗真的不想娶，她也没办法，在今年冬天尚书府被抄之前，凑好钱跑路吧。
谢晗眉间微蹙，扇子“刷”地一声合拢又展开，微风袭来树叶微漾，一片树叶落到谢晗的扇面上，谢晗轻轻一转手腕，树叶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之前骗你，我也是迫不得已，母亲早逝，长姐不喜……”说到这里，甘雪顿住了。
她是来和谢晗商量的，不是来卖惨的。
“骗你我很抱歉，但你想和我成亲也是意料之外，若是你在意，我们可以解除婚约。”
大晋民风开放，女子解除婚约，亦可再嫁，不过若是和像谢晗这样的皇亲国戚解除婚约，怕是没人再敢娶了。
虽然甘雪没有嫁给谢晗，但到底也是差点成为王妃的人。
不过甘雪早就打算隐姓埋名离开京城，这倒是没多大的影响。
谢晗烦躁地用扇子打了一下垂下来的树叶子，他看向甘雪。
甘雪很瘦，或许是因为在尚书府饱受虐待，衣服穿在身上也显得宽大。
她今日输的是丱发，这是儿童和未婚少女的发型，头顶点缀了淡蓝色的小花，清新可爱。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甘雪垂下来的头发被揽到了胸前，一截洁白纤细颈脖便暴露在谢晗的眼前，白地晃眼，谢晗不自觉地走上前去看，却发现脖子右下方有一点红痕，淡淡地覆在雪白的皮肤上，就好像是白白的糯米团子上点了一点红色的糖。
夏日多蚊虫，可能是蚊子咬的。
谢晗抬手把甘雪胸前的头发拉过来，雪白的颈脖被漆黑如绸的长发覆盖。
这样似乎顺眼一点了。
甘雪虽然疑惑谢晗的动作，但是也没有多在意。
甘雪扇着扇子又道：“小世子，快做决断吧。”
她叫的是小世子，不是叫的谢晗。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长了，还有万丈深渊横亘在中间。
谢晗心里一动，跨步上前来到了甘雪身边。
他转头看着甘雪发顶上蓝色的小花：“……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解除婚约，你会再嫁给别人吗？”
“我难道不嫁人吗？”甘雪被谢晗给逗笑了。
她和谢晗解除婚约之后难道就不能寻找自己喜欢的人了？
谢晗合拢扇子放在手心里：“那你要嫁什么样的人？”
甘雪回头定定的看了一眼谢晗：“这似乎……和小世子关系不大？”
——和你关系不大。
这一刻，谢晗觉得心里怪难受的，他扯了一片树叶子放在甘雪的头顶，“我想想。”
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站到了远处。
他衣袂飘飘，长身玉立，面容如竹下君子般秀丽。
这时，阿七来到谢晗身边。
他道：“小世子，您刚刚和世子妃站在一起，当真是才子佳人！”
谢晗：“我是才子？”
阿七：“……额，在我心里，小世子你是才子。”
谢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甘雪道：“之前你不是极力劝阻我说，不让我娶甘雪吗？”
“啊？这个。”阿七抓了把头发，看看甘雪又看看谢晗，他就搞不懂了，他不过是想过来拍个马屁，怎么好像被卷入了某件不得了的事情？
“之前世子妃——”阿七话还没说说完就被谢晗打断。
谢晗：“还没过门呢说什么世子妃。”
阿七心想，这世子妃不是你让我叫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不叫了？但还是道：“三小姐之前不是智力只有六岁吗，小世子您是圣上的亲侄子，怎么也不可能娶……”
阿七说着说着，渐渐消了音，无他，只是谢晗看着他的眼神太可怕，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打过来一样。
阿七顿了顿又道：“三小姐的样貌可以称之为京城第一美人，和小世子很配。”
谢晗还想问什么，但是屋子的门被打开了。
出来的是李四，脸上都是血头上还有几个包，看着滑稽可笑，他步履瞒珊，浑身是血，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挂着很长的一条血痕。
他道：“黄露那贱人——”但他话还没说完头就被扳住，然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黄露在他身后，她头发披散浑身是血和灰尘，衣服的外衫没了，露出来的手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
黄露把脚踩在李四的脖子上用力碾压，然后双手抱住李四的头使劲往地上砸。
“咚咚咚！”
鲜血把泥土都染红了。
李四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接着双手抱住黄露的脚把人绊倒，李四先是骑在黄露身上扇了黄露两个巴掌，随后在地上随手拿了一块石头朝黄露的头上砸去。
血流如注，黄露昏死过去，生死未卜。
谢晗觉得这样的场景过于血腥，他想上前挡住甘雪的视线，但走了两步之后还是没动。
李四拖着疲惫地身躯问甘雪：“这下……唔咳咳咳！可以放过我了吧。”
甘雪点点头道：“嗯，我放过你了。”
然后从远处跑来一对捕快，他们利落地把李四还有黄露绑了。
李四愣住，对捕快们拳打脚踢，但不消片刻就被制住。
“小世子，谢谢啊。”领头的捕头向谢晗道谢。
“这李四一直是个京城中的小混混，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们也没什么证据抓，这次多亏您叫我们来，总算是把这个害虫给抓住了。”
谢晗合拢扇子指着远处的甘雪：“不是我，是尚书府的三小姐甘雪。”
那捕头是个心直口快的，他道：“多谢世子世子妃二人了，听说两位的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端王府宴请全京城，在这里先祝二位百年好合举案齐眉，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那捕头像倒豆子似的说完就带着兄弟们分风风火火地走了。
——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刚刚才和甘雪说退婚的事情，谢晗听着这祝福的话，倒是有些刺耳。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要成亲，若是他突然退婚，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晗合拢扇子走向甘雪。
“走吧，我累了，想回去了。”甘雪柔柔脑袋，昨天晚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导致她一直没睡着，今天一早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仅人累，心还累。
谢哈与他同行。
此地是郊外，繁花盛开草木茂盛，丝缕花香浮动在呼吸之间，那些捕蛇人早就散了，阿七远远地缀在后面。
此情此情，若是能和心爱之人畅玩，想必会是一个美丽的回忆，然而在这里的是两个即将退婚的人。
看着这些花，谢晗心下一动，走几步就采一朵，待走出郊外之时，手上已经是一大捧花。
有绣球花，有扶桑花还有双色茉莉……
穿过闹市，回到马车边，甘雪没回头看谢晗一眼。
甘雪要上马车，谢晗想去扶，但在他去扶之前，甘雪已经手脚轻快地上了马车。
一片静谧，甘雪没有叫谢晗上车也没有让马夫走，而是静静地坐在里面。
马儿打了几个响鼻，车边跑过了嬉笑的小孩子，食物的香味浮动在空气中。
谢晗却觉得安静极了。
“呀！小世子！”耳边传来几声欢快的童音，谢晗转头就看到了之前的那群小孩子。
“这花真漂亮！”
“好香啊。”
“好想要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