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展停下脚步,看着他。心里是十分清楚,就这么跑,是没用的,必须要想个办法拖延一下时间。
“像前辈这种高手,我在凡间还是第一次看到,比起那什么无相门的人,倒是强太多了。却为何修道界,没人提起过前辈的名讳?”邓展问道。
这个话,倒是真话。
今日以前,邓展的的确确的是在凡间没有见过“仙”级别的高手。
“世人大多如此,只看得见光鲜亮丽的,却看不见实实在在的。不说整个凡间,就单说这华夏大地。偌大一片土地,其中藏着的散仙、人仙,甚至金仙,也不知凡几,又哪能是你所能知道的?”
邋遢道人傲然一笑:“不过,你说我比无相门的人强,这一点倒是没说错。无相门那些杂碎,又算个什么狗东西?”
邓展听他语气,似乎是无相门颇有成见和看法。
“可现在华夏大地,以无相门唯尊,我所见识过的无相门杨家人,都不过是一般般而已。前辈可知道无相门杨家目前最强的高手是何等级别?”邓展故意拉开话题,拖延时间,分散这邋遢道人的注意力。
而这邋遢道人在提起无相门杨家之后,暴躁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很容易就进入了话题。
“无相门杨家能够坐镇华夏,并且当年将混元宗给赶了出去,当然是有些能耐的。据我所知,无相门最强的一个,是位地仙。哼,只不过这位地仙在当年就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如今死了没有,还是个未知之数。除了地仙之外,人仙两位,散仙七位。
只不过这些老东西,平时当然是不可能出来的。凡俗之事,也再也入不了他们的眼。你当然见不到他们,你若见到他们,呵呵,以你这资质,怕是早就被他们给掳走当鼎炉了。”邋遢道人李灏琛冷笑道。
“原来前辈你也知道无相门杨家找人当鼎炉之事。”
“何止知道?老夫还杀过不少杨家的老东西,嘿,他们渡劫失败之后,就找人当鼎炉,有找外人的,也有找自家晚辈的。而这种事情,在初期的时候,他们都很弱,会有一个磨合期。而老夫当年就总喜欢盯着他们的磨合期,趁机杀死他们。为此,无相门杨家当年也出动了两位人仙,追杀老夫半片天下,呵呵,可又能如何?老夫逍遥自在,又岂是他们能拦截得住的?”邋遢道人得意的说。
“听起来,前辈与无相门杨家,莫非是有深仇大恨?”邓展问。
“深仇大恨?何止深仇大恨?”
邋遢道人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话匣子,他疯疯癫癫的人生里,其实也真的很少会有人主动跟他谈话。
比如敖兴,被他抓回去之后,敖兴慑于他的厉害,连半句话都不敢讲,又怎会跟他聊天。
而邋遢道人看起来邋里邋遢,又疯疯癫癫的样子,其他人,就更加不会跟他有所交流了。
这会儿跟邓展闲谈,他也是觉得好玩而已。聊完之后,再杀掉邓展,也无不可。
只是说到这会儿,邋遢道人看着邓展一阵怪笑。
“前辈你不会也是看中我的身体,想夺舍我吧?”邓展见状,忽然问道。
“夺舍?你想多了,老夫可不是无相门杨家那些狗杂碎,老夫这一身尊贵的血脉,又岂是你的身体能比的?想让老夫放弃这一身皇族血脉,转而夺舍你这外人之躯?就算你有时间命格,老夫也完全看不上。”邋遢道人不屑地说道。
身为大唐李氏皇族后裔,他一身的血脉就是他骄傲的根源。
为此,他还看不起外人的血脉。
邓展却在听了这话后,感到有点可惜。
其实,他并不怕被夺舍,甚至还希望被夺舍。
因为只要对方有夺舍的念头,他就可以故技重施,跟仙界的那次一样。自己的第一元神先藏起来,等到对方消化他第二元神的时候,他第一元神就会伙同衡山君的玉佩一起冲出来。
邓展当然不认为自己的元神斗得过这个仙级别的高手,但是衡山君的玉佩未必斗不过。
那块玉佩,是元神阴魂之类的绝对克星。
即便是散仙,邓展也相信它绝对有用。
可惜这邋遢道人并没有夺舍的想法,如此这个算计便就要落空了。
“刚才前辈说跟无相门何止有深仇大恨,能否说说是怎样的仇恨?”邓展继续说。
“小子,想拖延时间?想转移老夫的注意力?”邋遢道人怪笑地看着邓展,仿佛早就将他看穿一般:“不过没关系,就算你是如此打算的,也不要紧。跟你说说也是无妨,说完了再杀,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邋遢道人忽然就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伸手从那旧中山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铁盒子,铁盒子打开,便是一些烟丝,还有白纸。
他用手沾了点口水,自己卷起一个烟卷,将烟丝塞进去,之后兀自点上。
“说起来,也有五六十年,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了。老夫收过7个弟子,哦不,现在应该算是8个了。前面那7个都死了,嗯,元正平就是第七个,死在了你的手里。
老夫这些弟子,有天分高的,有天分低的,有努力的,有偷奸耍滑的,也有老实巴交的,更有阴险歹毒的。
可惜,无论他们天分怎样,修行怎样,对于我这个当师傅的,却总有一条鸿沟难以跨越,他们都敬我畏我,也从来不敢跟我多说那怕半句话。
所以,这五六十年来,也只有今天说得多了点。”邋遢道人的话语里有点落寞的感觉。
他就这么坐着,抽着卷烟,就像是边缘山区农村里的老农,做完了农活,就在田埂上点一根烟,看着满地的耕耘,心里有着收获的喜悦与畅快。
单听这话,可能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这个邋遢道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他跟邓展刚刚的对话,前后也不过是这么几句话而已。居然在过去的五六十年里,也算是多的了。
可见,在过去那么久的时间里,他很多时候,一整天都未必有一句话。
不过,这都是不知内情的人的看法。
倘若让敖兴来发表对于此事的看法,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味道了。
只有当过这邋遢道人徒弟的,也才知道这邋遢道人喜怒无常。
你跟他说话,哪怕说错半个字,也将会得到他最为疯狂的惩罚。
比如敖兴刚去的时候,身为黑蛟王的孙子,从小被人高高捧起,养成了他骨子里的傲气。
他被带去的第一天,邋遢道人喂他吃饲料。他不吃,直接就被抽打一顿。
第二天,又喂鱼饲料,这次敖兴吃完,邋遢道人问他好吃吗,敖兴怕被打,就说好吃。
谁知道邋遢道人一听“好吃”二字,就骂他心口不一,虚伪,接着又是一顿毒打。
第三天,邋遢道人又喂他,喂完之后又问好吃吗?
敖兴有了第二天的前车之鉴,当然不敢再说好吃了,因为已经被骂了心口不一、虚伪。所以这次,他很聪明地实话实说:“不好吃。”
可结果,还是一顿毒打,邋遢道人说我亲自喂你,你敢说不好吃?
敖兴很凌乱,好吃也不行,不好吃也不行。因为吃鱼饲料,都掉了几层皮。后来学乖了,干脆当哑巴,问什么都不答。
当了哑巴虽然也是被打过,但次数明显少了。
所以,有这样的师父,谁敢多话?
此刻,邋遢道人坐在石头上,吐了一口烟圈后问道:“无相门杨家一直都是华夏的顶尖修道家族,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可是,身为鳌首,盘踞在这块大地,栖息在这片大地,那么你说,该不该有看护好这片大地的职责与义务?”
“该。”邓展颔首,这话是本心而应。
无相门盘踞在华夏大地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老大,各方面都有他们的人手渗透。
可以说整个国家都被他们掌控。
既然有这么大的权力,那当然也要有相对应责任与义务。
“可是你看看过往的历史,内乱且不说,且说外患。当年外族南下覆汉的时候,无相门杨家做了什么?再后来,满清入关的时候,视汉人为猪狗,烧杀无数,无相门杨家又做了什么?再后来,扶桑入侵战火几乎烧遍了整个华夏,那个时候,无相门杨家又做了什么?”
邋遢道人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无相门杨家作为华夏的真正主宰者,他们权力是有了,地位也有了。但并没有付出相应的责任与义务。
他们统统都没管。
“天道无为?”邓展想了想,给了这个回答。
天道无为就是说,顺从天意,该发生的就让他去发生,无需去阻止。
顺势顺道顺理顺力,这也是传统道家思想。
“屁!就是个屁,无为个屁!”
邋遢道人忽然暴怒地站起来,将卷烟狠狠砸在地上,一脚踩灭,咬牙切齿地说道:“统统都是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