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觉得晦气,生日当天去看个死了的人。”林鹤羽本来就敏感,想得也多,一谈到家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变得雾蒙蒙的,没了光亮。
这是真的被家里那堆事儿给伤着了。
“脑子里想什么呢?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这样想。”楚让无奈地笑了,“我其实很早就想去探访一下,但这毕竟是你的伤心事儿,我也不好提。”
楚让心里门儿清,林鹤羽愿意把这事儿摊开了跟他讲,说明当自己人了,高兴还来不及。他手懒散地勾着林鹤羽的肩膀,安慰性的拍了两下,“那我们现在先去买点儿花,需要烧点儿东西过去吗?”
“不用,污染环境。”林鹤羽淡淡地回道,心渐渐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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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一路沉默,楚让默契地没有说话,给他留了点儿空间。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身旁的人,指尖冰凉。
从进入这条盘山公路开始,林鹤羽的表情就变得格外麻木,甚至带着微微地颤。以前每次来的时候,心情都非常的压抑。这已经是第7年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过来坐上一天,说着一些没人听的话。
楚让出现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再过来。
大理石墓碑夹在两棵巨大的柏树中间,郁郁葱葱的,显得很生动,是很豪华的单人墓。
这是林鹤羽用第一次比赛拿到的奖金买的,本来是拿来治病的钱最后用在了这种地方,挺讽刺。只是活着的时候没享受到好的,只能死了来弥补。
只是墓碑做得再漂亮有什么用呢,人还是走了。
楚让跟在林鹤羽后面沉默地站着,垂眼打量墓碑上的女人照片。长发披肩,笑得很温柔,那会儿应该还是没有被病魔摧残的时候,眉眼之间能看出一些林鹤羽的影子,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
“血缘这种东西真是挺神奇,你和她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和眼角的泪痣。”他弯腰把一束白菊花放在墓碑前,默默地念出碑上的名字,“林清眠,名字很好听,你跟妈妈姓?”
林鹤羽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纸巾缓缓地擦了擦照片上面的灰尘,上面的容颜看起来清亮了些许,“他们离婚之后我就改了姓,以前姓秦,不过我跟秦家早就没有来往了。”
一个单亲母亲带着一个小孩儿,有多艰难,那十来年怎么过来的,林鹤羽刻骨铭心。
小学的时候大家口无遮拦,笑他是个没有爸爸的野种,这在学校里是常见的欺负对象,林鹤羽听不得这种话,抡起袖子就跟那个领头挑衅的校霸打了一架,肿了半边脸。
后来学校请来双方的家长调解,对面是富贵人家,趾高气昂的要求道歉,睥睨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那会儿林清眠只能紧紧地把林鹤羽搂在怀里柔弱地辩解,“他很乖,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你意思是我家的孩子不乖了?林妈妈你说话注意点儿吧。”对方的家长气势太盛,声音直接把林清眠的话压了下去。
老师不敢得罪那边的祖宗,皱了眉斟酌着字句开口,“林妈妈,您这样溺爱会教坏孩子的。”
后来,当然还是以林清眠道歉作为结束,校霸扬言跟他势不两立,大肆的传了很多闲言碎语,什么他爸找了个小三搞大了人家肚子,他妈为了供林鹤羽读书出去卖,小孩子的言论总是天真又恶毒,甚至添油加醋,林鹤羽也自然而然被全班孤立。
他也不是天生的性子冷,只是长年累月下来,发现跟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就这样把冷漠当成了保护色。
楚让看他陷入沉默,多半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试图缓和气氛,“你要不要跟你妈妈说会儿话?”
“嗯。”林鹤羽随意地敞开腿蹲着,细心的把花束包装拆了一支一支的摆开,低声自言自语,“妈,我来看你了。”
“最近也没什么烦的,就是今年的Ti有点悬,忙着训练呢好久没来看你,你能保佑我拿个冠军回来吧。”
“每次来都在跟你说比赛你会不会觉得烦啊,主要是我这人也挺无趣的,不太会聊天,你就凑合听听吧。”
“我现在过得挺好,钱也够花,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林鹤羽顿了顿,嗓音带了点哽咽,“这辈子你太苦了,希望你已经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开开心心的,别这么受苦了。”
.......
楚让是第一次听见林鹤羽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他一开始跟林鹤羽接触的时候,话少得可怜,也都是后来熟悉了,才慢慢多了点儿。
他总是习惯把自己的情绪都自己咽下去,然后表现出云淡风轻的不在意。
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林鹤羽抬起通红的眼看了一眼楚让,然后继续说道,“今天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他叫楚让,是我的爱人。不知道你思想封不封建啊,我们俩都是同性恋,但是没办法就是喜欢上彼此了,也只能这么着了。”
听到林鹤羽说到“是我的爱人”,楚让的眼神都柔软了下来,这小孩真的太招人疼了。他微微上前一步鞠了个躬,郑重其事地开口,“阿姨你好,我是楚让,抱歉这么久才过来看你。您不用担心小羽,现在有我照顾他了,我们都很好,希望您也好好的。”
林鹤羽被笼罩在楚让的影子里,觉得格外的安心,顺着楚让的话说下去,“是,他对我很好,你可以放心,我以后……不会是一个人了。”
风透过树梢吹过来沙沙作响,像是林清眠有所回应,林鹤羽的眼眶通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男子汉不能哭,妈妈说了,要学着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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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