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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翰墨在席上饮了不少酒,一身的酒气,脸色却一如既往的威慑严厉,隔着插屏望向寝殿里间两道身形不一的影子,“你家主子呢?”
  香巧捏着指尖,埋着头,小声道:“小姐今日身子不适,用过晚饭早早睡下了。”
  很明显地赶他走。
  周翰墨眉头一皱,明显不悦。
  香巧后背一阵冷汗,心里是害怕极了,但为了自家小姐,她绝不会退缩半步。
  “是吗?”周翰墨最后冷笑一声,终究还是甩袖走人了。
  香巧腿软地扶住雕花插屏,拭了拭额上的冷汗,仿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陛下去玥兰阁了?”江初唯探出头问香巧。
  香巧神色恢复如初,“陛下去了蝶衣宫,听青柚说陆容华今日宴席上弹了一首曲子,陛下甚是喜欢。”
  “《阳春白雪》吗?”江初唯望向床榻旁边矮几上的琵琶,那是入宫后周翰墨赏赐她的第一件东西,据说是大西国琴圣苏柳的心爱之物,后流至周翰墨手里,他小心地珍藏了十几年,最后却送来昭芸宫。
  前世,江初唯不知道有多喜欢,恨不得每天抱着琵琶睡。
  重生回来江初唯终于看明白,这把琵琶其实是沈惜音的生前遗物,京城第一才女尤擅音律,琵琶堪称一绝。
  周翰墨将琵琶放昭芸宫是为睹物思人,但她却为讨他欢心苦苦练了一个月,手指头磨成了大猪蹄子。
  “小姐怎会知道?”香巧纳闷。
  江初唯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先皇后最喜欢这首曲子。”
  不过周翰墨霸道冷血,自先皇后仙逝,后宫便无人再敢提及此曲。
  陆灵儿这算是殊死一搏吗?
  翌日,蝶衣宫那边传来消息,周翰墨晋升陆灵儿为从二品夫人,这会儿还在寝殿的床上弹琵琶呢。
  画面太强,江初唯呵呵一笑,“陆灵儿倒有些手段。”
  秦子苓昨日表演顺利,今儿个心情不错,冰冷的眸底破天荒地多出一份喜悦之色,“东施效颦,不足为惧。”
  陆灵儿不愿为江初唯的替身,却又处处都学她讨好周翰墨。
  温诗霜敛目道:“她现在是陆夫人,品阶在子苓之上,我担心她为难静羽宫。”
  昭芸宫有江初唯坐镇,陆灵儿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来,但秦子苓不一样,周翰墨根本没将她放眼里。
  秦子苓看温诗霜半晌,淡淡道:“她敢找麻烦,我就锤死她。”
  温诗霜呆了呆,盈盈浅笑,“那便好。”
  “吃什么都行,就不能吃亏,”江初唯赞同道,“大不了我帮你擦屁股。”
  秦子苓看她一眼,脸色冷漠,却不失关心之意,“顾好自己身子,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初五老夫人就进宫,若见你气色不好,她得多难过。”
  大周国有规矩,诰命夫人逢年过节可以参加由皇后主持的宴会,但从江初唯入宫后却一次都没兑现过。
  主要是因为叶榕婷作妖,她自个儿母亲不在世了,又不得家里祖母喜欢,竟然眼红针对江初唯,便苦求周翰墨禁了此规矩。
  周翰墨居然一口答应了,他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年前德妃受贬被关了起来,皇后娘娘这才将规矩解禁,并征得周翰墨的同意——除了逢年过节,每月初五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可以进宫见见自己的孩子。
  柳柔雅这一举措深得民意,各宫娘娘顿时心服口服,这两日请安都积极多了,大伙儿扎堆不肯离开,昭芸宫跟着冷清下来。
  一朝回到解放前,江初唯有些不习惯,却也没多想,“皇后娘娘怪好的。”
  秦子苓冷冷道,“很会拉拢人心。”
  不好的事情,皆有德妃扛,将自己塑成活菩萨,柳柔雅心机不一般。
  “不管她,反正我们得了便宜。”江初唯当务之急是解决江家祸事,所以现下还不想招惹皇后娘娘。
  一晃到了初五,江初唯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就一个要求,定要看起来活力十足,香巧将她三千发丝统统绾起,精致娇媚的小脸完全露出来,明眸皓齿,璀璨若星。
  江初唯入宫时,江老夫人还很精神,走路不需旁人搀扶。
  时隔三年却是杵着拐杖来见她,头发也白透了,脸上堆满了皱纹。
  江初唯鼻头一酸,眼睛通红,待宫人退出寝殿,她立马跪到地上给大夫人行了个大礼,“祖母~”
  父母双亡,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长大,江家其他兄弟姐妹有的,祖母掏心掏肺找给她,其他兄弟姐妹没有的,祖母还要偏心地给她。
  这些心疼,江初唯都记在心里,不可能忘去丁点。
  “我的娇娇儿呀,你现在是贵妃娘娘,怎么能随便跪人呢?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江老夫人眼眶也是一片红,说话微微地带着哽咽声,“快起来给祖母看看,怎么瘦成这样子了?我可怜的娇娇儿呀!”
  江初唯一听这话,险些绷不住大哭。
  瘦一些算什么,前世她被做成人彘,那才叫一个惨。
  若祖母知道自己的小心肝是那般下场,她那时泉下有知恐怕也不得安宁吧。
  江初唯扑进老夫人怀里,很小声地问:“祖母想娇娇儿了吗?”
  江老夫人眼里含着泪,但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轻轻地抚着江初唯的额头,“你是祖母的娇娇儿,祖母不想你想谁呀?夜里时常梦到你呢,你祖父那个老东西也是,整个大周国都知道你病了,他还瞒着我不告诉我,气得我好几次想跟他和离。”
  “祖母,娇娇儿一切安好,祖父亦是担心你身子,你回去就别跟他置气了。”江初唯哄道。
  江老夫人笑呵呵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缓缓展开,里面包了几块桂花酥,献宝似的捧给江初唯,“娇娇儿不是最喜欢吃桂花酥吗?这是祖母昨夜里亲手熬制的,你快尝尝。”
  江初唯拣了一块桂花酥放嘴里,入口的甜蜜,教她心里更难受。
  她咬了咬唇,憋住眼泪,抬头,朝江老夫人甜甜一笑,“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桂花酥。”
  江老夫人捏了捏她的脸,“就知道哄祖母开心。”
  “祖母,”江初唯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龙头拐杖,“您腿脚不方便大可不用进宫来看我的。”
  江老夫人弹了下她的额头,“腿脚不方便而已,又不是腿断了,再说就算不能走路,祖母爬也要爬进宫,三年没见娇娇儿,祖母都要想死了。”
  “娇娇也好想祖母呀。”江初唯抱住江老夫人撒娇。
  这时,角落里硬生生插入一道轻咳声,江初唯听到有人讨好地唤她:“贵妃娘娘。”
  第25章 谋划
  角落里硬生生插入一道轻咳声, 江初唯听到有人讨好地唤她:“贵妃娘娘。”
  江初唯这才想起与祖母一同进宫的江孙氏。
  江孙氏是江初唯的三婶婶,在家时两人关系就很一般。
  江孙氏觉得江初唯娇气任性,仗着老夫人的宠爱无法无天, 整天没个正行到处闯祸, 江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若不是老夫人坐镇,她早就将人送去乡下了。
  江孙氏这番却随祖母进宫来看她,江初唯或多或少感到有些意外。
  “三婶婶听着很无聊吧?让香巧领您随处逛逛?”江初唯亦是不喜欢她这个三婶婶,但作为晚辈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江孙氏很不高兴地硬着脸,看向江初唯又不得不笑, “呵呵……贵妃娘娘客气了, 三年不见, 婶婶也想您得紧。”
  江初唯没接话, 笑着等她下文。
  她这个三婶婶功利心极重, 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来看她。
  “不只是婶婶想你,还有你的二姐姐, ”江孙氏情到深处,眼睛红了一圈,带着哽咽声儿,“她时常去你房间,一坐就是一整天,婶婶知道她很想你。”
  老夫人将江初唯护得好, 一直到她十五岁,京中人士都不得知她真容, 但江家二小姐不一样,因为模样生得美丽,再加上其母臭显摆的性子, 唯恐外人不晓得家里养了只俏丽可人的金丝雀,没事儿就领着江雪瑶出入各大宴席,久而久之,江二小姐也算是盛名在外。
  ——京城第一名门千金。
  待她及笄之年,美艳绝世,名动四方,京中多少豪门公子都想求得美人归。
  其中包括江老夫人为江初唯择选的梁家小公子。
  江初唯乖巧地趴在老夫人的膝上,笑盈盈地抿了抿唇,一脸的和善可亲,“二姐姐今年有十九了吧?却为何还未许配人家呢?”
  “不是不愿意,只是……”江孙氏顿了顿,小心地望向老夫人,见对方面色如常,没有发火的前兆,这才继续说道,“贵妃娘娘自小跟雪瑶要好,她什么性子您最了解了,若不是三年前那场意外,想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老夫人厉声呵住:“混账胡话!那是意外吗?”
  一句质问将江孙氏噎得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
  三年前那个寒冬,江雪瑶偷溜出去跟梁家小公子私会,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江老夫人知道后将她禁足闺房两个月,等她出来得知江初唯被召入宫为妃。
  对此,不只是江雪瑶她本人,就连其母也是心有怨念。
  如若江雪瑶没被禁足,皇上怎会看上江初唯?
  江雪瑶才是京城第一名门千金,江初唯给她提鞋都不配好吗?
  江孙氏心里所想,江初唯一眼看透,她们不就觉得是她抢了江雪瑶的贵妃之位吗?
  呵呵……
  跟谁稀罕似的。
  她拼命地想要逃出火坑,江雪瑶却抵死要跳进来。
  “贵妃娘娘,雪瑶这些年过得不好,您可不能不管她呀。”江孙氏拿出绢帕装模作样地拭着眼角。
  江初唯耐着性子问道:“婶婶想我怎么管?”
  江孙氏讨好地笑道:“贵妃娘娘正得盛宠,不如将雪瑶接进宫里,你一人在昭芸宫也无趣,若有自家姐妹作伴……”
  “够了!”江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板着脸厉声打断了江孙氏,“香巧,快领三夫人出去走走。”
  江孙氏虽然很不甘,但奈不住心有畏惧,不情不愿地退出了寝殿。
  待人走远,江老夫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造孽呀。”
  江初唯拉过老夫人的手,软乎乎地撒娇:“祖母不生气,婶婶只是太着急了。”
  江老夫人一脸宠溺地摸着江初唯的后脑勺,摇头道:“这三年来雪瑶变着花儿拒嫁,她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不过是眼红你晋为贵妃。”
  “二姐姐虽说心气高了些,但她人到底还是很优秀的,琴棋诗画诗词歌赋都在行,不像我……”
  “像你怎么了?”江老夫人瞧着小孙女娇娇憨憨的模样,满眼心疼,“谁也比不上我家娇娇儿。”
  “祖母~”江初唯抬头甜甜一笑,“二姐姐的事情,您又怎么打算?”
  “后宫行事本就如履薄冰,祖母委实不想雪瑶连累你,”江老夫人边理着她的头发边说道,“更何况伴君如伴虎,陛下这些年宠爱你,但不代表往后就可高枕无忧,祖母不奢望你恩宠不断,只想你余生安康快乐。”
  很多人在看你飞得高不高时,又有谁在乎你飞得累不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