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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初唯沉思片刻道:“祖母回去还是为二姐姐另寻良配吧,后宫的日子不是她想的那般荣耀无边,正如祖母所言,伴君如伴虎呀。”
  “娇娇儿在宫里不好过吗?”江老夫人眼底忧虑。
  江初唯终究还是道出了这些年里周翰墨给她挖了多少坑。
  江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里涔出密麻的冷汗。
  最后,她们俩面对面地沉默了良久。
  “陛下到底何意?”江老夫人忍着心中不快,她捧着长大的小孙女,在家时没让受半点委屈,送进宫里倒是处处遭人算计。
  江初唯没回答,转而问:“祖母觉得三叔才能怎样?”
  江老夫人摇头,“陛下升他为刑部侍郎,想来也是看你的面子。”
  江初唯嗤笑一声,“我脸哪有这么大?”
  “你是说?”江老夫人偏头往玥兰阁方向望去,半天,问:“也是为了温尚书?”
  江初唯沉吟许久道:“祖母可还记得沈家之罪?”
  “永德三年,宁远侯谋反,人证物证俱在,沈家满门抄斩。”江老夫人越想越慌,她是活了几十年无所谓了,但家里那些小辈怎么办?小元儿今年才五岁。
  “宁远侯为陛下一登大统呕心沥血,还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与他,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狗皇帝是真的喜欢沈惜音,但他更爱自己的江山皇权,沈惜音可怜,江初唯更凄惨,她甚至不曾赢得周翰墨半分真心。
  “祖母,祖父可还留有与孝仁太后的书信?”前世,江初唯被打入冷宫后,曾托香巧四处打听得知,江家逆反的导火线便是那纸书信。
  当初周翰墨为除去孝仁太后朝上势力,三顾江家好言好语说尽,最后才请出江老爷亲自出马。
  “孝仁太后念及江家与她的恩情,终究是听进了你祖父的规劝,但万万没想到……”江初唯在家就时常听祖母提起此事,说到底还是对孝仁太后多有愧疚。
  周翰墨事先答应了江老爷,只要孝仁太后手里的大权,从未想过取其性命置她死地。
  可结果呢?
  周翰墨太狠了。
  将孝仁太后母族连根拔起,刚出生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因为心里多有愧疚,江老爷留下了那封书信,也是征得了周翰墨的同意。
  却没想到……
  周翰墨竟以此为由给江家冠上了谋反死罪。
  江老夫人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她握住江初唯的手,宽慰道:“娇娇儿不怕,待我回去就烧了那封书信。”
  江初唯仰着脸深深地望着老夫人,“陛下谋划已久,不会善罢甘休。”
  “那……那如何是好?”
  江初唯从地上起来俯到老夫人耳畔一阵私语,而后她抱住她的脖子,撒娇地蹭了蹭,“祖母,为了江家三百口,长痛不如短痛。”
  江老夫人拍着她的后背,几度哽咽到说不话来,只可喃喃地轻唤道:“娇娇儿,娇娇儿,娇娇儿……”
  江老夫人离宫的时候拉着江初唯不放,“我可怜的娇娇儿呀!”
  这一别等再见已不知猴年马月。
  或是到死都见不到她的娇娇儿了。
  江初唯目送老夫人离开,祖母的步伐比来时更为蹒跚,她站在昭芸宫门口,祖母站在出宫的朱雀门前,中间隔着一条很长很长的御道。
  眼泪簌簌而下,模糊了视线,江初唯已经看不清祖母的脸,她只是不停地挥着手道别。
  正月初六,前世温诗霜就是在这天小产,江初唯心有余悸不敢松懈,昨夜里就在留在了玥兰阁。
  这天,江初唯醒得很早,见温诗霜睡得沉,她便没有起身。
  直至香巧从殿外打探消息回来。
  “怎么样了?”江初唯撩开幔帐探头出去小声问道。
  香巧的眼圈通红,应是在外面哭过了,“老爷请辞告老还乡,举家迁回徐州故里。”
  “陛下同意了吗?”江初唯紧张地捂住胸口,过于用力,指尖微微泛红。
  香巧点头。
  江初唯暗舒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那便好……”
  与此同时,心中突生辛酸。
  江家上下为周翰墨殚精竭虑,最心疼的小孙女都送进了宫,却只能求得全家卑微的苟活。
  但较于沈家,江家已是万幸。
  沈家有沈惜音和柳柔雅,周翰墨都狠心赶尽杀绝。
  江家不过一个替身而已,周翰墨竟然同意了江老爷的请辞,这让江初唯颇感意外。
  “小姐,老夫人,老夫人她……”香巧终于哭了出来。
  第26章 上吊
  “祖母出什么事儿了吗?”江初唯几乎是跌下床榻的, “嘭”一声闷响也不知撞到哪儿,听着很疼,温诗霜从梦中惊醒, 脸都吓白了, 同香巧忙将人扶起来。
  江初唯抓住香巧的一只胳膊,两眼通红地追问,“祖母到底怎么了?”
  “昨夜里江家走水,老夫人救出时……断了一条腿。”香巧跪到地上哭着说道,“大夫说往后老夫人只能坐轮椅了。”
  江初唯狠狠地怔在那儿,半天, 她突然笑了, 眼角却已经湿透。
  江老爷对老夫人情深义重, 成婚几十年未纳一房小妾, 这份情谊就算是在偌大京都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翰墨更是看得明白, 不然他也不会诱拐江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孙女。
  只要江初唯在手,便能牵制住老夫人, 将江家拿捏得死死的。
  如今老夫人受了重伤,再加上年纪又大了,谁知道能熬到几时,老爷子这时候告老还乡,携老夫人回故里颐养天年,这也是无可厚非天经地义。
  温诗霜给江初唯擦着眼泪, 柔声安慰道:“娇娇不哭了,如若你实在舍不得老夫人, 我这就去求陛下准你出宫送行。”
  “不去了,”江初唯美目含泪地笑了笑,“不然又要惹祖母难受了。”
  现下全家都要搬去徐州, 却留下她一人在京都,祖母心里肯定不好过,对她都是内疚和愧欠。
  江初唯望向窗外的红墙绿瓦,有机会她一定要走出这里,骑上一匹汗血宝马赶去徐州,欢笑着飞奔扑进祖母的怀里:“祖母,我终于回家了。”
  三年前,周翰墨与她说:“敏敏,我带你回家。”
  重回一世,她才明白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不管怎么说,江家三百条人命总算保住了,江初唯身心都跟着畅快了不少,拉上温诗霜去东配殿找齐美人,好吃好喝一整天,反正不出昭芸宫。
  心惊胆战地熬过初六日,江初唯心中大石终于落地,静羽宫却传来话说秦子苓病下了。
  “!!!”江初唯简直不敢相信,身子骨壮如牛的秦子苓居然有一天会生病?
  一是真的很担心,二是为了看稀奇。
  江初唯火急火燎地赶去静羽宫。
  秦子苓吃了药刚睡下,清丽的眉头拧在一块,是化不去的冷意和阴郁。
  江初唯拨了拨炉里的银丝炭,压低声儿问乐丹:“你家主子怎会生病呢?”
  乐丹犹豫着摇头,“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贵嫔娘娘昨儿个在院子里舞了一夜的剑。”
  “舞剑?”江初唯抿了抿唇,看向床上的秦子苓。
  秦子苓对狗皇帝没一点感情,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她舞剑到底是为了谁?
  但不管为了谁,她们被囚在宫里,除了保命活下去,其他都成了妄想。
  她们真的太难了。
  江初唯在静羽宫照顾了秦子苓两天,期间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秦子苓每每都将话题转开了,很明显不想提及关于那人的任何事情。
  到第三天秦子苓病好下床,拿上锄头就去院子里种地了。
  江初唯没有办法只能回昭芸宫。
  周翰墨这些日子天天留宿蝶衣宫,陆灵儿恩宠不断已经晋升为陆妃,性子也被养得飞扬跋扈,甚至跟江初唯有得一拼。
  后宫有传言陛下终于厌弃敏贵妃了。
  江家也搬离了京城,敏贵妃气数已尽。
  迟早跟德妃一样坐上冷板凳再无翻身日。
  而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当事人江初唯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不过近些日子她心情不太好,每天郁郁寡欢地坐在自个儿寝殿里,除了吃就是睡。
  温诗霜她们想尽法子讨她开心,却也没起到什么特别的效用。
  这天,春公公送赏赐来玥兰阁,完事后过正位主殿时,见香巧面有急色地奔走,他将人拦了下来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香巧眼含泪光,急得满脸通红,“陛下些许日子不来,贵妃娘娘可伤心了,这会儿正寻合适的房梁上吊呢。”
  “上……上吊?!”春公公吓坏了,目瞪口呆,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快去拦着,我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香巧受过江初唯的指导,演技得到了质的飞跃,直接跪到地上:“多谢春公公救命之恩。”
  春公公去得快回得也快,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将周翰墨引来了昭芸宫。
  听到动静,江初唯麻溜地爬上矮凳,白绫早就吊上了房梁,等脚步声近了,她便伸着脖子往上面挂。
  香巧跟碧落哭唧唧地扒着她的裙角,一人一声地大喊道:“小姐(娘娘)!奴婢求求您了,快下来吧,陛下马上就来了!”
  此起彼伏,很有节奏。
  见者忧伤,闻者落泪。
  “既然陛下不喜欢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江初唯伤心欲绝地念出台词,最后一个字拖长了尾音,像是从灵魂深处剥落。
  “胡闹!”周翰墨一声厉呵,震耳欲聋。
  周遭死寂。
  宫人们跪了一地,埋着头屏住呼吸。
  江初唯狠狠地怔在矮凳上,半晌,终于有了反应,眨了眨眼睛,委屈巴巴,“陛下……您凶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