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子恍惚地摇摇头,苏伟转身往外跑,“哎,师父!”
淮舫居是照着秦淮画舫的样式装修的,楼梯带着弯度,走起来颇为费力。苏伟没头没脑地往外跑,正与端菜的伙计撞个正着,一盆菜汤洒在台阶上,苏伟脚下一滑,直接往楼梯下扑了过去。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刚走到楼梯拐角的一人伸手拽住苏伟的手臂,往怀里一带,两人扑通一声砸在墙上,才幸免于难。
“师父!”小英子踉踉跄跄地跑下台阶,苏伟怔愣地靠在救命恩人的怀里,半天才缓过神来。
“哎哟,苏财东,你没事儿吧?”由后而来的谢庆,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有些尴尬,“苏财东,这是吉盛堂的王掌柜,王相卿。”
“啊,对不起,”苏伟原地一蹦,从年轻男子的怀里跳了出来。
王相卿弯了弯嘴角,浓黑的眉毛下一双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苏财东好”。
“哈,你好,你好,”苏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刚才谢谢王掌柜了,我一时着急,没看路。”
“举手之劳罢了,”王相卿低了低头,俊秀的外表带着一丝蒙古儿郎的豪气,让人颇有好感。
门外銮驾已过良久,苏伟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不安,向二楼一扬手道,“王掌柜请,我已经订好了包房,这家酒楼的扬州菜十分有名。”
“多谢苏财东,”王相卿又向苏伟拱了拱手,苏伟头先带路,不想没走几步,腰间金线绞连的一串玉环四散而开,摔的七零八落。
“我的玉环!”苏伟瞪大了眼睛,一脸哀戚,虽说不是上乘玉石,但也都值个几十两银子,这一串下去,简直要了苏大公公的命了。
“苏财东莫急,”王相卿由腰上解下一枚墨绿色的古玉,递给苏伟道,“咱们第一次见面,王某也没带什么合适的见面礼。今儿是老天开眼,给了这样一个机会,还请苏财东不嫌弃,收下薄礼。”
苏伟勉强从哀痛中打起精神,看了看王相卿,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枚晶莹润泽的古玉,一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抓过古玉道,“那就多谢王掌柜了。”
站在楼梯旁的小英子,看着拿着古玉,笑得像只偷腥老鼠的二师父,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大白眼。
四爷府
又是一阵喧哗后,府外恢复了寂静。
四阿哥独自坐在书房里,神情淡漠,傅鼐打听了消息,由外而入。
“主子,”傅鼐躬了躬身,“銮驾在八爷府停了半刻,现下启程回宫了。听苏和泰大人讲,镶黄旗步军右翼总兵舒尔哈齐被降罪,因其带兵在八爷府乱闯乱撞,惊扰了八福晋的小月。现在,八爷府已无人看守,八阿哥的禁足也解除了。”
四阿哥冷冷一笑,起身走到窗边,“老八真是好手段啊,爷真小看了他。纳兰揆叙他们再怎样安排,张明德一事就是皇阿玛心中的一根刺,若不是老八那封奏折,这根刺是无论如何拔不出来的。”
“主子,那直郡王那边儿?”傅鼐皱了皱眉,“八阿哥因为直郡王求情而得圣上原谅,直郡王会不会因此也被从宽处置?”
“老八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四阿哥抿了抿唇,“对于大哥,经此一事,即便皇阿玛不做任何处置,他都无法再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了。如此这般,也就够了。我从没指望皇阿玛会对大哥下杀手。”
“既是如此,”傅鼐敛了神色,“托合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直郡王的,毕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这就是他们的事儿了,爷没那个功夫去保护一枚弃子,”四阿哥低头理了理袖口。
十一月十八,皇上自南苑归来,隔天便接连降下圣旨。
晓谕领侍卫内大臣、大学士等曰:“自有拘禁太子一事,朕无日不流涕。顷幸南苑,忆昔皇太子及诸阿哥随行之时,不禁伤怀。因是今日回宫,已见八阿哥,自此以后,不复再提往事。皇太子现安养咸安宫中,朕亦甚念之。”
“大阿哥胤褆,素行不端、气质暴戾,朕尝对众屡加切责,尔等俱悉闻之。今一查问其行事,咒魇亲弟,结党行刺之事尽皆暴露。其母惠妃亦奏称其不孝,请置之于法!朕固不忍杀之,但此人断不肯安静自守,必有报复之事。今起,革其王爵,幽禁于潜邸,其上三旗所分佐领撤回,包衣佐领及浑托和人口均剪除一半。令,派人将胤褆严加看守,略有举动,即令奏闻!”
圣旨一下,朝中哗声一片,直郡王至此再难翻身,却终得保下性命。量刑轻重,朝臣各有分辨。
直郡王府
大阿哥端坐在正堂上座,院中一阵嘈杂,内务府遣人领走了被撤回的包衣奴才。托合齐正带人替礼部,去除阿哥府邸一应不符合规制的装饰。
绿色琉璃瓦片被砸碎,雕梁画栋的金刻被铲下,门柱的朱漆纷纷剥落。
“大阿哥,得罪了,”托合齐迈进正堂,向大阿哥拱了拱手。
一队侍卫随后进了屋子,郡王所用物什皆被撤下,侍卫们粗手粗脚地碰碎了不少东西。
胤褆冷眼旁观,并未制止,只正眼盯着托合齐道,“当初老八被撤了贝勒爵位,也是这样一幅光景吗?”
“卑职不知,”托合齐弯了弯唇角,“但规矩在此,想是差不了多少的。只不过,八阿哥爵位尚且不高,家底也没有大阿哥丰厚,想是前后落差会小上许多。”
大阿哥一声冷哼,嘴带浅笑,“我们落差再大,无非吃穿用度。爷倒是想知道,太子从毓庆宫搬到驷马院毡帐时的心境有多大变化?”
托合齐沉下脸色,嗓音暗沉,“大阿哥如今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这府邸虽大,总归有四面围墙隔着。十天、二十天,十年、二十年,大阿哥能熬得了多久呢?”
“哪里不是有四面墙隔着?”大阿哥低下头轻叹了一声,“爷就算老死在这儿,也总算是出了那间红墙黄瓦的笼子。可怜我的二弟,同是禁足,却依然得呆在那冰冷的宫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