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真是现世报应。”丹歌的声音紧随其后响了起来,“我之前还以为你被砸死了,悲从中来,不能自已。这会儿却就换作你来哭我了!”
廿於菟闻声,六脸诧异,他连忙将四周阻碍视线的金烟扫尽,渐渐地,远处两个身影呈现在了它的面前:一个黑衣一个灰衣。这两人神色淡然毫发无损。
廿於菟满是懵懂,这可就奇怪了,不仅石块不曾砸死灰衣之人,而且此时地上明明有一滩肉泥,可那黑衣之人依然站在远处谈笑风生。
廿於菟瞅了瞅地上的肉饼,再看了看远处的丹歌,满是疑问,既然那人尚在,那这肉泥……
“哈哈哈,它一定以为我方才的金蝉脱壳之术是隐身之术,隐身之后还留在原地,被它一屁股墩坐了个粉粉碎,所以它料着那肉泥一定就是我了!”丹歌笑着道,接着摇了摇头,“可惜可惜。”
子规点了点头,点在自己和丹歌的身上,“我们自诩正义,手段却全是阴招,也难怪它防不胜防,终究中招。当然也得益于头痛对它的限制极大,它五头失守,正是头痛相助,至于这头痛的程度么……”
子规扭回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廿於菟,“这头痛厉害到时光已经过了这好一会儿,你竟连自己新失了一头都没有察觉。”
那廿於菟闻言一个愣怔,这六头左右打量,恍然大悟!可不是,它的第八头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它思及八头的去向,低头一瞅,就看到了地上那一滩肉泥。
它立刻明了,那灰衣之人没有被石头砸死,却做成假死的状态,那同伴和他隐隐配合,激怒自己,自己落下之时那一道飞掠而过的黑影,就是那灰衣之人的招数了,它凭借其绝对的速度优势出其不意地将自己八头斩下,而自己由于本身头痛,所以没有发觉!
等自己落至地面,那新斩的头颅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下,自己踩了个粉碎认不出来,只以为是黑衣人死了。
廿於菟把诸事理顺,再看这肉泥,就百感交集,愣在了当场。
它一动不动的,全然沉默了,它方才望着这肉泥尚还欣喜呢,到此时再望着哭都哭不出来了。第八头所携带的能力可是雷霆之力,这雷霆霸道而迅捷,是它颇为得意的招式,它预备着用这招式出其不意地重伤丹歌子规,却仅仅放出过一道雷霆,就被斩首了。
丹歌见这情形忽然也有些叹惋之意,“你作为那准圣人的三尸之一,势必难逃一死,如果秉持善意,可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子规闻言却使劲地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丹歌的说法,“它生即为恶,天若算定它往后有秉持善意的时候,它就必不会成为三尸之一。”他断然无情地看着廿於菟,“常为恶者有这下场,只不过是咎由自取。”
这些话语,不管是丹歌实意还是虚情,也无论子规时热讽还是冷嘲,听在廿於菟耳中都格外刺耳,天地万物皆有其道,丹歌子规的妄评之语,正是触了它守卫的道。
它的第三头滕然抬起,张口发出一阵金鸣之音,随后竟然吐出并不标准的人言来:“魔道,亦有其道!”
这一句话虽如孩童牙牙学语一般含混不清,却因其异能,出口有金戈铁马的气势,是名副其实的唇枪舌剑。
只见廿於菟身前不远滕然尘土翻动,一个枪头斜斜指出,再往后是马首,又往后是一名兵士,这兵士骑着战马宛若自幽冥奔袭而来,浑身沙土铸就,两粒顽石为眸,顽石溢出血丝,在顽石上留一点血红,其余的滴到眼眶,随着流沙攒到兵士手上的长枪枪尖之后,作为枪尖之后的一绺红缨。
顽石血丝不断,枪身红缨无穷,待到枪上红缨成形,这沙土兵士的顽石之眸也恰好被染红,战马载着它已奔到丹歌子规跟前。
兵士红眸一闪,握枪的手一转,枪尖霎时从流沙变作实质,乃凌厉金尖,随这枪转红缨也是一抖,枪已极速刺出,一点寒芒先到,之后红缨掠出,酸风浮起,猝然随着枪尖所向,皆是所向披靡之势!
丹歌带着子规往后猛然撤去,子规趁此时候鼓气出声,字正腔圆,“正道,才是通途!”随着声音,以那流沙所成战马的马足为开始,一道沟壑出现,宛若长蛇一般在空地上方圆三米的地方游动,最终又汇回马足,也正在这时,沟壑所围的土地开始震动。
伴着一声高亢的鸣叫,一只由泥沙组成的大鸟自土地中翩然而起,两翼扇动刮起尘土阵阵,尘土之中唯见那士兵的血红色双眸,和这大鸟发亮的利喙。
原来这大鸟的成因和那骑兵一样,都是声音所化,骑兵枪尖具有廿於菟第三头的金属性,那鸟喙就是丹歌宝剑所锻。子规廿於菟此番斗法,斗得正是他们的道。
大鸟先下手为强,鸟喙就在战马马足,它叼起马足往上一摆,就待吞之入腹,却发觉口中之物霎时变得柔软,再细看,那骑兵已化作一条流沙之蛇。
这蛇尾在鸟口中,蛇头回转,大张其口,朝着这大鸟的眼睛袭去。
大鸟双翼往上一并,将头一抬,原先的利喙变作了利爪,再往上看,之前大鸟不具其名,此时依然是一只鸟,却是一只傲然的苍鹰,这苍鹰抓着小蛇,对这小蛇的攻击丝毫不惧。
那蛇的攻击之势却并没有因此停止,它的头一转,咬向的不是别处,正是它自己的尾巴。蛇头尾相接,即化作一环,这环往苍鹰爪上一扣,苍鹰的形态立时散落成沙土落下。
丹歌看着暗暗攥拳,远远地瞧一眼廿於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怪物的智力确实不弱!”那蛇自吞其尾化作环,环扣在鹰爪,示意苍鹰被驯服,则天高海阔难以再得,正道被缚,所以子规败下了阵来。
“不过……”丹歌并不信子规就这点斤两。
果然,沙土落地之后其中有东西耸动,良久钻出头来,乃是一只蚯蚓,这蚯蚓身上有环不足为奇,于是那廿於菟的环就克制不了子规,反而要被他的蚯蚓同化了。
“呜。”那边的廿於菟低吼一声,有些不悦。那蚯蚓身上的环陡然裂开,形成一道弯钩,弯钩一侧具有倒勾,正是鱼钩!在鱼钩面前,蚯蚓只是饵料。
鱼钩微动,眼看着尖头就要刺入蚯蚓,蚯蚓却将身子一抻,变得如同丝线一般粗细,一头往鱼钩另一端的小眼儿一钻,扭回头来就要打结。
这蚯蚓正是变成了鱼线,只要这结打好,鱼钩就为其所用了。
那鱼钩钩身变直,倒钩褪去,化作一根绣花针,而那丝线,在之前为了制服鱼钩时已经穿眼而过。穿针引线,针在前,线穿入针内,则被针所摆布。
子规败了。
他抿着嘴,叹了一口气,他扭回头来看着丹歌,无奈一笑,“说好的邪不胜正呢?”
丹歌见他没有什么大碍,拍了拍他的肩头。却见子规的印堂滕然一暗,丹歌暗呼不好,立刻看向对面的廿於菟,只见那怪物此时神采奕奕,俨然气运大增。两人以声化形进行了一场见招拆招的相关道的争斗,而这输赢的赌注,就是他们本身的气运,子规这一败,那怪物凭空多了一点依仗。
子规懒懒地看着廿於菟,“唉。虽说这变化不足以改变战局,但却是给我添了一些阻碍。”
丹歌安慰道:“不挨得的。”
“哦?!”那第三头稚嫩而含混地哦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耻笑之意,似乎从丹歌子规空中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难道它还有什么手段?”丹歌心忧起来。
子规猛然想起,“对!它还有第四头、第十一头和第十二头没有动用。”
子规话音刚落,那边的廿於菟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第九头和第十一头竟是齐齐地吼了起来。
滕然间天地一暗,那维持了许久的金乌玉兔符箓光芒消失,一股子黑烟从四面八方凭空产生,将丹歌子规笼罩。这世界霎时变了,宛若是无间地狱一般,黑色填满了他们的眼眶,他们既不知天在何处,也不知地在何处。
他们站立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在黑烟笼罩之下,他们除了站立之处,其他的地方都好似深不见底了。那黑烟涌动着,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丹歌子规感觉自己站在了魔鬼的口中,魔鬼溃烂的魔舌舔舐着牙周,也许不知何时猝然把他们一卷,就生生地咽下了。
也许是这想法起了作用,黑烟弥漫着渐渐潮湿起来,又无比粘稠,伴之酸腐的气味来袭,是腐烂的味道,就仿佛是黑暗之中的不远处陈着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丹歌子规就像是已经到达了魔鬼的腹中,这魔鬼一定臃肿着,嗝起的腐味也许名为美餐。
不久,呼呼地冷风吹拂了起来,魔鬼酣睡了吗?而他们,或将不久,陷入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