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了酒店,随便转悠着,而其实在渐近茶馆。
子规虽然说已经意识到了,他对那新来的杀手产生的情愫不是钟情之意,只是天命造定的友情,但他显然没有完全放下。他思索起了人类情感中这样那样的情愫,一时难以捉摸清晰。尤其又听得了茶馆里那为爱鼓掌的声音,他的思索就更加迷蒙了。
而丹歌因为子规今日遭受如此打击,他就不便提及那杀手之事,也不愿提及他们现在遭遇的风家之事。
他本想说些什么来转移子规的心思,让子规开心起来,却在念起之时忽然词穷——他们一路以来彼此交流的东西,似乎从来都是要事,还没有什么闲聊的家长里短。这真是让他有些无奈和悲哀。
就在这时候,子规忽然说话了,他说的还是自己对于情感的朦胧感知。
他道:“你说为什么我们修行者对于情爱这么明了呢?这么清晰呢?我和你相处,我即知你与我是友情深厚;我与金勿头一眼就知不会是朋友,而后渐渐成为的敌对,虽然我们虚与委蛇,但其中厌恶情感,我十分清晰。
“还有今日我遇到这为女杀手,虽然因为一丝新鲜扰乱了视线,让我误认为那是钟情爱意,却之后,我也能很快转醒,了解这本是命定的伙伴情谊。我们将情感分得如此清晰,是为什么?朦胧的感情不好么?凡人也是如此清晰吗?”
丹歌摇了摇头,答道:“凡人的感情可是颇为朦胧的,他们大概是爱那种亦幻亦真的感觉。可我们不同,我们是修行者,修行者首要的修行就是道心,这你是知道的。道心使我们对于正邪善恶以及所有的情愫都有清晰的标定,也借此规定了我们有怎样的立场、怎样的情愫就做怎样的事情,不可逾矩。
“这样做正是为了避免出现差池,这是道心本身为了维稳。因为情愫如果影响了道心,势必耽搁修行,而修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步之下若使道心湮灭,则再难萌生。我们可以说我们的道心是有生命的,它这样是为了它的性命无虞。”
子规点点头,“这些道理我都懂。而我正因如此,才恰有疑问。那金勿和苏音也都是修行者,可他们彼此的情愫远远不到爱情的份上,但他们却做了本该是情人才会做的事儿,他们这应该属于逾矩。那他们的道心,就不会有问题么?”
丹歌沉吟一会儿,答道:“因为他们是杀手。杀手是游离在正邪之间的,有时会为正派做事,有时也会为邪派卖命。他们的道心一度不稳,在善恶错乱之间就完全蒙蔽了本心,也就没什么规矩可言了。所以他们做什么事儿,也不叫逾矩。这些杀手在修行者中,倒颇像凡人。”
“凡人?”
丹歌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凡人。凡人在诸事善恶面前自有一套说法,从来也没有自己标定的立场,他们也是这样左右摇摆。他们与杀手的区别在于,杀手们愿意做特立独行,而凡人们更愿意从众。
“凡人和杀手在情愫方面的做法多是一样的,尤其在爱情方面。大多数的凡人和杀手一样,欲望摆在了爱情的前面,正如金勿和苏音,他们多是欲望驱使,而并非情到深处。
“我的所知中,有一道禁术,这个禁术被邪修奉为圣典,就是双修炉鼎之法。修行者在炉鼎身上释放欲望,采阴补阳,欲望满足就使自己的修行精进。凡人释放欲望虽没有修行精进,但其欲望,实在类乎邪修妖魔。
“这也是为什么修行者们不愿意和凡人有太多纠葛的原因所在。更有偏执者曾经断言,凡人皆魔!虽有偏执,但也有实情。”
子规听着丹歌的一番话陷入了思考,良久之后,他问道:“众所周知如果道心不稳,修行也就难以提升。这在杀手们身上倒是有些体现,那些杀手都是剑走偏锋之辈,三板斧被人解开,就再无厉害了。可这杀手之中,却有一位我们的同伴。你我的实力在同龄人中可算是顶尖……”
丹歌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打断了子规的话,“敢问你实际多大?”
“我有一千零二十五……”子规说着一瞪丹歌,“就说我人类的年龄!我只有二十五岁而已!我们在同龄中是顶尖,虽有自吹自擂,也可算是事实。而我们东泽鱼算定的同伴,那殊勿,那风标,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那这个杀手又岂会一般?
“而她如果有如此境界,她的道心也会是不稳的吗?我猜不会,我猜测她必定站在善恶当中一方,而没有在其中摇摆。”
丹歌听着脸色沉了下来,紧皱眉头暗暗思索,随后道:“可她是个杀手,难不成她站在邪处?那她如何成为我们的伙伴?难不成还要我们劝导她改邪归正吗?”
丹歌想着眼珠子一转,伸手拍在子规的肩上,颇为正式而庄重地说道:“这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的杜老师!”他说完就超过了子规走在了前面去。
“哎?!”子规一愣,随即追上丹歌,“别呀!我虽是个老师,但我的学生们都是人类。如你所言,人类是摇摆在正邪之间的,是从众的。我只要维护起好孩子们,引导坏孩子们变好就更容易些。可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道心坚定的修行者,我难道逆转她的道心吗?”
丹歌看了看那其实心内渴望而嘴上还在纠结子规,道:“既然道心有逾矩一说,你不如逾矩破了她的道心。道心要求爱情在欲望之前,你即以自身诱导其欲望胜过情愫,进而使她与你有逾矩关系,你不就能逆转了她?”
丹歌说完憋着笑又跑到前面去远离了子规。子规则还没有从丹歌的拽文当中醒悟过来,他细细思索,最后得到了丹歌这一番话的白话版,两个字儿:“泡她!”
“好哇你!你给我站住!”子规紧追向丹歌。
而丹歌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这子规的声音之中有忸怩暗藏、喜意浮潜,可见丹歌这一番话正趁子规的心意。丹歌点了点头,“友情嘛,男女的友情嘛,发展发展就玄妙了呀!”
子规追了过来,不知是跑得累还是如何,总是脸通红一色。他扬手作势要打,丹歌忽而正经地劝说起来,他道:“你的心境本有千年的历练,远在我之上。但因你本不是人,又为人不久,对于情感是蒙昧的,也就导致了你的道行与我相平。
“你和我们的杀手新伙伴接触,就可以体味各样情愫,对你有益无害。但杜鹃本啼血之鸟,我料想你的境界修行,应该在这‘悲’之一字上,正如你那日在养龙林内境界的忽然提升,正是因为你悲从心起,借此拔升了境界。
“所以你的修行,却不能寄托在你和她的美好情愫上,甚至情愫要颇为节省。浅尝辄止,切莫纵欲啊!”这丹歌说道最后又**起来。
子规气馁地瞧着丹歌,“今儿我败给你了,你这个糟老头子可真是坏得很。”
丹歌嘻嘻一笑,话语点到即止,他就没有再提这样的话题了。往后那个杀手做他们的同伴是肯定的,而做子规的女孩,只能看子规的努力了,他不过是站在旁边的祝福者。
两人说着走着,“不经意间”走到了茶馆,子规悄无声息地拿回了窃听器,然后将另一个窃听器安装好,就和丹歌兜兜转转,离开了茶馆附近。而可惜的是,两人并没有看到那个新出现的杀手。
随后两人返回了酒店,却没有返回房间,而是来到了李尤所在的监控室。
这监控室中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一般,李尤坐在正当中,叼着个咽头,看起来颇为安逸。直到丹歌悄声地拍了一下李尤,李尤才稍有振作,但他并没有被丹歌这一拍吓到,甚至于连最细微的惊讶也没有,这让丹歌有些担忧了。
虽然丹歌还看不出这李尤到底什么病症,但李尤现在的状态,正是在饮鸩止渴,这个烟维持着他,也同样在侵害着他。到了最膏肓的时候,李尤一定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丹歌伸手掐断了李尤的烟,又收尽了监控内的烟气,不一时这李尤就摊软在了椅子上。丹歌二话不说伸手将手掌贴在李尤的额上,渡入法力,以查探李尤全身,却发觉没有什么奇异的病害。这让丹歌的没有皱得更紧了。
虽然没有查出病症,但因为渡入法力,李尤浑身又有了气力,但是和抽烟带来的气力颇为不同。“哎!真奇妙!”
丹歌问道:“你此时和抽烟时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呃。”李尤感受着,忽然一摸肚子,“对!我饿!这会儿我饿,抽烟那会儿就不饿!”
“这……”丹歌连连眨眼,他还真没搞懂这其中的奥秘。他随口问道:“那你是没有吃饭?”
李尤摆了摆手,“嗨,您不知道我的规律。我吃饭和常人不同,我每天只吃一次饭,就是每天起来之后,要吃掉一大盆,然后一天不饿。不知怎么的,我这会儿竟感觉饿了!您待我抽一口!”
李尤说着拿起烟来点燃,吸了一口。霎时他一摊手,“你看我这就不饿了嘛!”
丹歌更奇了,“这真是奇了怪了,我没在你肚子里发觉什么病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