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符纸贴在李尤母亲的额头,就恍若贴了定身符似的,这李尤母亲霎时就不能动了,而她此时正保持着一个有些艰难的舞姿动作。她这一停虽然稳当站着,但似堪堪欲倒。
丹歌给她所贴的符箓是画着叉号的朱批,批为错,凡心意所想,皆回心转意,万事逆转。而李尤母亲此时被耳中谗虫左右失了神智,所以朱批控制的,乃是那个谗虫。谗虫听音本为袅袅仙音,此时外界无声,于是它想听声,朱批驱动之下,它越想听,则越听不到。
而依照这李尤母亲动作的戛然而止,可知这谗虫果真是个爱跳舞的谗虫,此时必是谗虫想要舞动,朱批批错,驱动之下,它就难以动作了。
丹歌抓住这个关节向机灵儿道:“待会儿我给你讯号,你就立刻开启金声玉振,喋喋不休!”
机灵儿点了点头,和丹歌子规一起注视着停止不动的李尤的母亲。而李尤站在一边儿大气也不敢出,他知道这治疗必是进行到关键的步骤了!
下一刻,李尤的母亲不再僵硬,隐隐在动了,这说明那谗虫心意逆转,此时开始不想听声、不想舞动了!而朱批批错之下,则其可以听声,可以动作。
这李尤母亲动作之时,也就是谗虫可以听声之时,正是丹歌想要的契机!他目中明光一闪,立刻喊道:“说!”
“好!”机灵儿应了一声,但还不等他继续,这李尤的母亲忽然如同全身痉挛一般,仿佛是坏掉的、即将歇业的机器一样,扭曲着抓挠着,似乎不再是人,仿佛是被妖娆的鬼怪俯身,有如挣扎在针尖的蛆虫!
机灵儿看这样的状况,不敢再说话了!
“怖!”子规却在此时发出了极为关键的一声,他虽没有用金声玉振,但他声音不同凡响,更强于金声玉振,其中携带的威势,十分骇人!就在这子规出言的瞬间,就听“噗噗”两声,从这李尤母亲的耳中窜出两道鲜血来,鲜血透过了罩在李尤母亲耳边的网。
而在李尤母亲的右耳处,一个小黑点被黏在了网上!
“收!”丹歌出声,随之罩在这右耳的网一紧,将那黑点团团包裹。丹歌伸手把网攥住,同时扶住了要倒下的李尤母亲——她的病害已除,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因为之前遭难颇多,体力消耗巨大,此时没了谗虫控制,霎时昏厥过去了。
丹歌向李尤道:“送你母亲进屋躺着,用棉花塞住她的双耳。”
李尤连忙点头,走过来抱起他妈,送回了里屋。
丹歌扭回头来,看向了机灵儿,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什么。他坐在沙发上,展开了手,他将手中的网捋顺,就可以见到这网中,一个通体肉色缩成一团的小虫。
子规和机灵儿凑近看了看,发觉这小虫十分怪异,这小虫仅有绿豆大小,形态与寻常的昆虫神似,但多有不同。首先这小虫无眼无鼻无触角,却有头,头为尖形。而身子顺着头的轮廓往后而去,渐渐变宽,却在尾端戛然而止,它的尾端就恍若刀切一般,是一条平直的线。
在这尾端直线之后,有一根极细的针,但其长,却有整个小虫身躯之长。在这虫的背上,近头处有一个塌陷,这整个小虫出去尾后的针,就全然神似一个猫耳。这猫耳就是耳中谗虫的形态。
将这猫耳翻过,在这虫的腹部,有三对足,近末端的一对最长,前两对较短。这正是这谗虫热爱跳舞的原因之一——它生就了一对长腿。
“这小虫的形态颇有意思,能依据所在部位不同,能变幻不同的形状。在耳中则形如猫耳,在口中就形如鸟舌,在肠胃就形如肠胃,在胯间就……”丹歌说着摆了摆手,“你们自己脑补就好了。”
子规笑着点了点头,问道:“那它这末尾的一根长针,做什么用呢?”
“这长针正是为了寄生,它可以借此吸取宿主的血液为己用,而同样它也依靠长针使自己固定在宿主身上。”丹歌想子规道,“这东西插入之后会生发倒刺,如同扎根,极难拔除,除非它自愿离开。这也是刚才你那一声的关键作用。
“刚才这谗虫能听见的时候,因为有朱批批错,所以它听到的声音会是惊悚嘈杂刺耳的,它必不愿久留,就从耳中窜了出来。只是你的威力太大,应该是把李尤母亲双耳的鼓膜震破了。”
丹歌说着把装有谗虫的网递给了子规,然后他向里屋走去,同时道:“我还是去里面看一看。”
机灵儿见到丹歌进了里屋,才悄然地向子规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他在丹歌看他的眼神以及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中,读到了抱怨和无奈。
“对。”子规没有敷衍,直接肯定了机灵儿的猜测,“刚才正值关头,这谗虫的心意变幻只在刹那,它听到嘈杂刺耳的声音只在那一刻,而那时的朱批符箓也将耗尽,所以如果错过,我们就失去了拔除谗虫的机会。”
子规说着提起了网,看着其中的谗虫,“这小东西既爱跳舞,说明是有情感的,情感之物应是十分机敏,也许因为你一时的愣神,李尤的母亲就再没有痊愈那一天了。”
机灵儿挠了挠,道:“我,我只是被吓到了,我以为李尤的母亲那样扭曲,必是出了差错。”毕竟那样扭曲挣扎的样子,就好似承受了极为巨大的痛苦,他生怕再多说一字,李尤的母亲就一命呜呼了。
子规摇了摇头,“恰恰相反,那扭曲是因为你的一声‘好’,听在这谗虫耳中成了噪音,它表现出难以自抑的难受。那时候你若再多说几字,就把它逼出来了,只是你慌了神,就只好由我出手,而我也在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把李尤母亲的鼓膜震破了。”
“那,那他怎么不训斥我呢?”机灵儿问道,“他申斥我一顿我尚还好受些。”
“他又不是你的师父,他只是找你帮忙罢了。这件事情也不在风标要求的差事里,他就不好多说你什么。”子规道,“况且你本就见识浅薄,他也没有跟你解释过其中的道理,你这愣神也是正常,只要没有误事,他就还能接受。鼓膜的损坏,修复应该不难。”
子规说着一想,看了看里屋,道:“我也进去看看吧。”他把谗虫递给了机灵儿,“你可不要把它放跑了。”
“哦。”机灵儿点了点头,接过了装着谗虫的网,而他的心思停留在子规之前的话上。“他又不是你师父,他只是找你帮忙罢了。”
“只是帮忙。”机灵儿伸出右手来,“只是帮忙,但他之前待我却有师父一般的严苛……”丹歌帮他改掉了他一度掐诀施法的臭毛病,指点他仅在昨日一个上午,就完全领会了从心所欲的法力释放。
且丹歌修为高深、脑袋聪明、知识渊博,虽常带笑容,但总不怒自威,机灵儿仅半日的相处,就既佩服又敬畏。他觉着,也许可以拜丹歌为师,但他知道不能草率,应当好好地探一探口风。
他有了这主意,心中安定下来。他就低下头来打量起了这绿豆大小的谗虫,虽然这馋虫儿极小,但形态颇具猫耳的神韵。
“在耳中即为猫耳,在口中就是鸟舌?”机灵儿瞧着谗虫自语道,但这自语俨然成了命令,只见那肉色的谗虫颜色变得稍有艳丽,轮廓更为锐利,背上凹陷填起,竟正如鸟舌一般!
“哦?”机灵儿的眼睛一亮,原来真如丹歌所说,这谗虫有这般绝妙的变幻。他又下令道:“那若在胃中呢?”
只见这谗虫背一拱,变化之后往侧边一倒,正是如一个胃部的形态。
机灵儿连连点头,“那若是肠中呢?”
这馋虫圆圆的身子一缩,随后身子抻长,身上褶皱丛生,恰如肠道!
机灵儿赞叹地点点头,“那若是胯间……不不不!”但为时已晚。机灵儿打量过去,滕然涨红了脸,他快速地朝着馋虫低语道,“你变女的做什么?!变男的……啊不,变猫耳!”
“机灵儿。”丹歌“适时”地走了出来,“你……”
丹歌本要说话,却见这机灵儿正看他自己手中装着谗虫的网,而机灵儿在意识到丹歌出来后,立刻将网背在了身后。
丹歌疑惑地问道:“你干什么呢?藏那谗虫做什么?”
“呃……,没……。啊,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机灵儿把话题回归到正题上去,不让丹歌关注他手里的东西。
“哦,我是想说这已经快中午了,你快去置办你需要的警服和相机。”丹歌说着拿出了钱,递给机灵儿,“应该有富余,就当做你的零花了。”
“哦。”机灵儿一手接过了钱,另一手还捏着那装谗虫的网背在身后。然后拿到前后就站在了原地一动未动。
丹歌挑眉,道:“行动啊,愣什么?!”他打一出来就察觉机灵儿的异常了,他猜测着莫不是机灵儿把谗虫而丢了?!
此时的机灵儿连忙转身要出门,丹歌喊道:“把谗虫给我。”
机灵儿要走的身子一绷,然后快速地说道:“您等一下!”他立刻开门跑到了屋外,关上了门对着馋虫叫了起来,“猫耳!给我变猫耳!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