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削下的肉堪堪相连而未断,翻起宛若浸血的逆鳞,鲜血喷涌了几道即成股流下,一霎时就将这媳妇的半背染红。那执刑的丈夫手中握着的那棍子,鳞片一片片被染得通红,那刃却滴血未沾,幽幽闪耀着锋利的冷意光芒,这鳞片哪里还有之前的脆性,分明是铸铁的刀锋。
这丈夫见自己这一棍之下掀起自己媳妇这许多的皮肉来,手中一颤,把木棍往下一扔,连忙蹲下来看自己媳妇的伤口。他只见那血流如注之中,竟有丝丝金线,这些个金线看似无序,而其实自成体系,给人以玄妙感觉。
这伤口他本不知如何处置,但自他识得了那金线,他妻子伤口的血已经自己凝结了。
老先生在一旁点了点头,看着那媳妇道:“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受这个罪过?”
那媳妇被背后火辣辣的疼痛掣得几乎难以出声,她脸上豆大的汗珠子一粒粒地往下掉,当中或许混杂着泪水,但已经难以细辨了。她虽然如此艰难,但她此时也有了认罪的心,她连连向着老先生点头,却张口喘息了两声,没有说出话来。
老先生一指这媳妇背上之前棍上鳞片崩碎时落下的飞灰,向那丈夫道:“把她那被掀起的肉放回原处,然后把这些白色粉末洒在伤口上。”
“可……”那丈夫看了看自己媳妇的伤口,道,“可她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嚯!”周遭的人们都是一声讶异,他们碍着那情景可怖,没有细看。此时听说那伤口明明刚刚产生就已经结痂,实在是不可思议,他们齐齐望去,“可不是,那痂还结得满好呐!不过那里头的黄道道是什么玩意儿?”
老先生想那丈夫道:“你只管把那肉放回去就是了。”他说完朝着众人道,“那金线就是天意,也是这媳妇变成狗头模样的原因,这金线一般不会泄露,此时结痂正是为了掩饰其形。你们往后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看到这样儿的金线,就该反思反思自个儿的罪过了。”
人群中有人问道:“那天意就不会有恩赏么?”
老先生笑了笑,道:“少之又少,除非你们勘破了什么大智大慧。”
“啊——!”此时那媳妇嚎了起来,她似乎受了莫大的伤痛,这伤痛显然比之方才被割去皮肉还要痛楚不已!
老先生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丈夫已经把肉放回了。老先生即刻喊道:“快把那白色粉末撒在伤口!”
那丈夫手忙脚乱地依照老先生的指点去做,等全部的白色粉末将伤口撒满,那媳妇的哭嚎声已经没了,而那伤口也肉眼可见地在渐渐愈合,小一点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没有异样了。
老先生看着那媳妇,问道:“刚才的痛苦你也尝过了,你可敢再受一回么?”
那媳妇连连摇头,“不,求求你。我感觉我刚才已经从鬼门关里绕了一遭了,我知错了。”她这会儿的脸上布满了汗珠,脸上本有的一点淡妆被完全冲去了,这女子脸色发白,情形仿佛是死里逃生后的奄奄一息之态。
“那我问你,你可知道自己头两棍没有受伤,却怎么第三棍受了伤了?”老先生问道。这一问搞得周围的人都是有些懵懂,这本应该就是老仙师的法术,却怎么这老仙师问向这媳妇,难道是这媳妇自己给自己找得不自在?不能啊!
媳妇低着头,歉意地道:“是,是我在受第三棍的时候又升起了对于公公婆婆的怨恨,我那时是想着要回家报复他们。我,我再不敢这么想了,我一定好好待他们!”
“唉!”那丈夫听到这么一句,他本来的爱惜之意也收敛起来,他把这媳妇往边上一推,自己个儿紧皱眉头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心中颇是无奈和不满。
“我,我真不敢那么想了!我以后一定孝顺咱爸妈!阿郎。”那媳妇宛若弹簧一般被那丈夫推倒又立刻弹回,抱住了自己丈夫的手臂,哀声哭诉着。
老先生劝慰那丈夫阿郎,“她既然有悔过之心,你就谅解了她吧,上天尚给她一条生机呢。”他说完又朝向那媳妇,“这里的一阴一阳两根棍,你待会儿背在身上,返回家中,向你的公婆负荆请罪。如果你本着诚意善意相待公婆,你体内的天意就会慢慢化开,你的形貌就会渐渐恢复,如果你还有别的心思……”
老先生把手中的棍子往地上一扔,轻哼一声,道:“哼,那么天宝年间滑州酸枣县的贼妇,就是你未来下场。到时候你可莫怪我束手无策!”
“我知道了!”那媳妇答应一声,又拽了拽她丈夫,“阿郎。”
那阿郎和这媳妇本是新婚的夫妇,彼此情意绵绵还在热恋之中。此时他又听得媳妇如果不孝会有这样的惩处,那样一桩活生生事例摆在眼前,那样可怖的结果,一定能约束住她。他能得这样一个有德的爱人,还是十分欣喜的。
他站起身来,打量了打量地上的阴阳两棍,随后他找到一根绳子将这两棍挂在了自己媳妇背上。而就在这两棍挂上时,这媳妇身子一沉,仿佛背负了不小的质量,但那两棍是他丈夫轻易都能提起的。
“这真是玄妙。”众人皆是叹道。
“习惯了吧,你的孝,就是要把你的公婆背在身上的。”老先生送别了这一对夫妻,最后向那媳妇嘱咐道,“当然你在改正之后、尽孝之时,如果受到公婆的刻意报复刁难,你可以来告诉我。孝义两头,一头是战战兢兢的你,另一头也需是受孝无愧的亲。”
送走了两人,老先生回到了条案后,继续后续地诊治医疗,而丹歌时不时地穿插其中,以期能让老先生的“勉为其难”变成“义不容辞”,但老先生却并没有给他这样儿的机会。
子规和机灵儿李尤依然排在队中,他们对于老先生有了新的认识。子规朝机灵儿笑道:“丹歌本不缺你的一份恩情报还,你择选名师,一定要奔着自己的前途去走。这样德才兼备的老先生,你竟没有心动?”
机灵儿嘟了嘟嘴,“我觉得他没有丹歌哥厉害。”
子规悄悄指着那老先生道:“单是他那出尘的气质,就够我和你丹歌哥好好钻研十数年了!他的实力必定十分强力,比我比你的丹歌哥都强悍数倍之多!”
机灵儿撇了撇嘴,扭头往外走去,“总之我不喜欢!”他说着走出门去,在外头站着去了,显然他已经受够了子规的百般劝说,他心里一门心思想着的,正是拜丹歌为师。
子规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没去说机灵儿,反而歪头看着丹歌,心底里暗暗道:“这家伙是有怎样的魔力啊?!
“为阴龙办事,几日相处就把我栓到了他身边,成了生死与共的伙伴;在信驿门前,一面之缘就让风标甘心损失风家两人只为换他进入风家;找李尤母亲,半日教诲就让机灵儿认定师父人选,任凭我百般劝说也不更易!真是邪了门了!”
而此时的丹歌浑然未知子规暗暗地吐槽,他扭头叫过了子规,因为这除了他们外的最后的病人情况十分奇异!
这病人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由他的父母带着来此看病。此时的小孩上身半裸,在他的背部,有着一排十分有序的鼓包,鼓包仿佛是细薄的皮肤裹着一摊油,宛若水痘,但又不同于水痘,这鼓包可比水痘显得腻多了。
这些鼓包齐齐地沿着这孩子后背脊柱的位置排着,有十余个,连成一串,宛若是一条跗在脊柱上的长虫,而论及大小,就像是一条有些岁月的蜈蚣!
老先生轻轻摸在这鼓包上,问想小孩,道:“娃,是疼是痒?”
小孩摇了摇头,“不疼不痒。”
“那……”老先生皱了皱眉,看向小孩的父母,“那你们是怎么发觉他的异常的呢?又怎么判定他的病情是玄妙的呢?”
小孩的父亲皱着眉指向小孩背后的那一串鼓包,道:“有一天午睡,睡着睡着他就脸色发青发紫,一派中毒的迹象。我们就发觉不对,我赶忙拍他叫他,那时候我就摸到了他背后不知何时有了这鼓包,还好似呼吸一样地一涨一缩!
“这个我们不敢去医院,怕他们说我们孩子的坏话,所以我们就赶到了这里来请您治病。”
“哦。”老先生点了点头,“幸而这病我曾见过,倒有医治的办法。只是你们需告诉我,你们来自何处。”
小孩的父亲点点头道:“我们来自漯河市舞阳县。”
“舞阳县!”老先生捋着胡子道,“这商丘在舞阳县东北,那南阳在舞阳县的……”
“西南,这三个地方恰好在一条线上。”那小孩的父亲道,“我们来的途中,恰好注意到了这一点。”
老先生点点头,这就是命吧,这男人无意注意到的东西,却是老先生能给他孩子确诊的关键!老先生道:“是了,是了。怪不得你们也得此病,你们一定饮用过一口井的井水吧?”
“井水?”男人摇摇头,“不曾。”
“爸。”小孩怯怯叫了一声,“我,我喝过。”
“你!”男人的眼睛一瞪,“什么时候?你怎么喝到的井水?”
小孩道:“那井上头有打水的辘轳,我和几个同学玩得渴极了,一块儿打起来的水。”
老先生叹道:“那水,就是这病害关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