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儿上前挪开折叠床,这床或是生锈,总之搬动之时响声大得骇人。机灵儿不无幽怨地说道:“老先生为了防备我,就给我预备了这一张床,随意的翻身都有大动静。他一定就是怕我偷着进入后院里去了!”
老先生摆了摆手,“你自己去找些油点上吧!自己不知道修理,却反过来赖我,我要防备你,会这么简单吗?”他说着抚在铁门上,霎时铁门的玄色变化,隐隐聚合,汇在老先生手中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雷球。
机灵儿看着这雷球上磅礴的能量,“咕咚”咽了口唾沫,敢情这防备手段这么高端,又这么骇人呐!幸好他几次犹豫终究没试探着开门,他如果试探,只怕此时他就不是搬动折叠床,而应是躺在折叠床上了!
机灵儿心中有着后怕,而子规却悄然递了个赞扬的眼色。机灵儿还没懂,老先生已经朝着丹歌将事情点透,“机灵儿德行一关,是过了!”
丹歌对于收机灵儿为徒的事情心中已经有了别的计较,可老先生却完全把他当做了机灵儿的师父,他却也不好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老先生没在意丹歌的反应,他伸手推在门上,铁门随之开启,露出这铁门之后,一地青黄!黄为黄花,花开七瓣,面向东边,青为青叶,衬在花下,护在花周。这花开遍地,铺就一片黄毯,青色稍有透露,点缀之间,欲加不凡。
花开处,花蕊中,嫩白之色总有绿意耸动;花香处,花房中,扑鼻香意却含闷燥之息;花落处,花泥中,花化春泥恰似僵死之虫。
丹歌子规瞧着这好大一片的黄花地,目光锐利地打量,最终他们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这花蕊之中耸动的绿意。那一根好似银针恰似铁线般的细小绿色,分明不是花蕊,而是一条绿色无足小虫。
子规叹了一声,道:“老先生这花圃里,玄机暗藏啊!”子规所指的,正是那生时在花蕊中,死后在花泥里,生死与黄花不离的绿色无足小虫。想来这香意之中那闷燥之息,正是来源于这些小虫了,而正因这闷燥之息,就可断定这小虫分明不是凡物啊!
“不错。”老先生点点头,向着黄花地一扫手,道,“这其中的小虫,有一条,就是我风家的救命恩人!至于是哪一条……”老先生说着一转身,从身旁的书架上端下来一个小小的钵盂,在这钵盂之中,是一些小小的球形。
老先生瞧着这些小球,颇为感慨地说道:“我自从知悉了我父亲的那几句谜诗,长年累月,鲜有成就,这小小的蜜糖,是我唯一的所得了!”
机灵儿偷瞧了老先生一眼,没敢说话。老先生却在此时忽然斜了机灵儿一眼,“你偷吃了两颗,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蜜糖可是有数的!这蜜糖可算是宝贝,便宜你了!”
“这蜜糖……?”子规瞧着这钵盂中透黄的蜜糖,也没看出怎样的宝贵来。
老先生道:“这蜜糖得自这些黄花,你们也看到了这黄花的花心之中总有一条小虫,它们只以黄花花蜜为食,且因为无足,它们只能像蚯蚓一样伸缩前行,而黄花足够它们维生,所以它们一直都呆在一朵黄花上。于是花在而虫在,花枯而虫死,彼此相偕。
“黄花无分冬夏时令常在,青虫不辨春秋岁月长存。黄花花心无蜜,青虫腹中有甜。当中却有这样的例外,正是黄花生长却没有青虫,花心中留有花蜜,我于是将花蜜收集。这样的花很奇,也很有规律,每七个月有一朵这样的无虫之花,花期却仅有七日。我数十年也才攒了这么些。”
“唔。”子规捏起一颗来看了看,“您的手工倒是精细,竟是做得一般大小。”
老先生摇了摇头,“这无虫的黄花恍若呈贡的宝匣一般,它把一颗蜜糖就此摆在蕊中,待我收集。这可不是我搓的,而是先天呈现。”
老先生讲到这里,众人就知道这一地青黄有如何神奇了,可要说到这解除风家灾厄的办法,他们从这花、这叶、这虫、这蜜身上,都没瞧出办法来。
老先生递给了丹歌一颗蜜糖,问道:“你方才可说了你是鸿运当头,这会儿就是验证的时机了。你捏着这可蜜糖去这花地里走一圈,但有花朵摇曳的,你即停下来,把这蜜糖喂给了那花中的青虫。
“这蜜糖本是天地造化之物,青虫又常限于自己一枝黄花,于是鸿运者激发蜜糖造化,青虫又敢遣身于外,二者相合,就可以化蛾。”
丹歌搓了搓手中的糖豆儿,“啥?化蛾?”丹歌撇了撇嘴,“不是化蝶吗?这化蛾我听着就不那么美妙了啊!”
老先生朝丹歌翻了个白眼,捏起自己手中的蛾翅扇了起来,没有说话。丹歌子规一瞧老先生这手中的东西,霎时明白了,“您这玩意儿是蛾翅,那这青虫化蛾……”两人回头望了望银针铁线般的青虫,“这前后差距可也忒大了!”
老先生翻了个白眼,“我这还消耗不少了呢!正常的蛾翅比这还大多了!别磨蹭了,快去吧!”
“哦哦哦!”丹歌点点头,心内使了法诀,将紫气铺在头上,他气运陡生,霎时就来到了鸿运当头。然后他就捏着那蜜糖糖豆儿小心地在花丛里走。
而就是这样,花丛里奇怪的一幕上演了,方才这悬崖风来,黄花随风而动,尚显灵动。此刻,自丹歌捏着糖豆儿走进这花丛,这些花一个个僵直一般,任凭风吹也不动了。
“啧啧。”老先生摇了摇头,“而今他鸿运当头我是确定了,可看起来他的虫儿缘不怎么好啊,这一个个小虫都不舍得为他卖命啊!”
子规听这尚有虫儿缘这么一说,立时就想起一桩事情来,他道:“若说这虫儿缘不好,也要怪在您头上啊。”这一句话说得老先生一脸的不高兴,子规却根本不惧,他继续道:“您可还记得,上一次我们来时,一个被吊死鬼儿俯身的病人,名叫桑棉。”
“哦!”老先生点点头,“我记得!啊……,这不无可能,丹歌一番解释救了人命,也就使那尺蠖的报复落空,那说来虫儿缘是不该好!老朽似是更不好!”老先生懊恼地扶额,扭头看向了机灵儿,“往后这花园打点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了!”
“哦。”机灵儿答应下来,“我需要做什么呢?”
“你每日将土翻一遍,撒一边水,上一遍肥。”老先生道。
机灵儿一瞪眼,“我可也没见您往日里这么做过啊!”
“哎!”老先生摆摆手,道,“老朽没那体力,你们年轻人不同嘛!”
正说着,花地中的丹歌停在了一朵花前,这一朵黄花正肆意地摆动着,在这满是一动不动的僵花当中,这摆动尤为显眼。丹歌于是俯下身来,将手的蜜糖递到了花蕊中,摆在了花蕊上,蹲下身来观察。
老先生喊道:“回来吧,你瞅着人家不敢用餐怎么办!”
“可是……”丹歌是想看看这青虫进餐的样子。
“怎么,怕偷吃?机灵儿在这里,而且我这里有一大钵盂,他应该犯不上和一只小虫儿抢食吃。”说着老先生一瞥机灵儿,“当然偷吃虫食却只此一家,那青虫之后如果没长成,只需怨他就对了!”
机灵儿扁了扁嘴,他知道这件事是落在老先生手内辩不开的把柄了。
丹歌走了回来,老先生关闭了铁门,就请众人在外屋就坐了。老先生道:“你们离开的当日下午风标就派了人来,我安排给那人的事情,也在昨日下午送了来。其中包括你们前往风家的答复和李尤病情的医书。
“透露这些信息之前,我要向你们说一些情报。就是在你们从我这里离开后的当日下午四点多钟,风家收到了马心袁有关于你们二人试探性的疑问。
“风家答复你们二人是我风家紧要的友人,若有闪失,则必定拿狼子们是问,同一时暗暗透露出,风家要和当时在四方来集酒店任职的风家客卿赖随风断绝关系。当日下午六时许,赖随风被杀。
“随风随风,这个名字给了他全部。风家依靠着这个名字,以为他是坚定跟随风家的人,谁知道这随风昭示的是本性,是随风摆动的墙头之草,所以这死去也是必然吧。这事情我敢跟你们说,是因为风家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了,而风家的朋友都对风家的这个决定颇为赞同。
“想必你们也是赞同的,因为风家在这件事情里看到了你们的身影。风家对马心袁的答复,就是风家对你们的答复,风家视你们为最为紧要的友人,所以你们随时都可以前往风家!只是因为我这里有关风家的一桩厄运,解法应在你们身上,所以你们要多等些时候了。”
“那是多久呢?”丹歌问道,他们多待一日,就要多一日面临危险。杀手组织内部的冷战应该不日就会终结,那时候他们的计划发动,丹歌子规要么和金勿撕破脸,要么就要受袭击。他们哪个也不想要,能避开商丘躲入风家,是最好的方法,所以他们很是希望能尽快启程。
“明天!”老先生答复道,“明天晚上,明天是五月初五端午节。风家每年五月节都会在祭坛祭祖,燃篝火放明灯,灯火通明,彼时飞蛾长成,它可以载你们前去!”
丹歌瞪大了眼睛,道:“您是说那小虫能长得……,载人?”
“它可不光能载人……”老先生说得深沉而玄妙,“它还能扑火。”
“呃……”丹歌子规眨巴着眼睛。五月端午日,风家燃篝火放明灯,结果这老先生要一只能载人的巨大蛾子扑火,这怎么听着也不像好事啊!而且他们坐在这飞蛾上的人,岂不成了帮凶?!“您不是想陷我们于不义吧?”
老先生哼哼一笑,轻摇蛾翅,卖了个关子,“这当中的奥秘,就不能给你们透露了!总之不会害你们的。”
“好吧。”丹歌子规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老先生交代完了丹歌子规,就看向了李尤,继而皱起了眉头来,“医书是找到了,当中的治愈办法我也看了,只是治疗你这病,却是缺少了几样要紧的东西。”
“什么东西?”丹歌问道。
老先生答道:“依照医术上的记载,这治愈之法,颇为其妙。这下尸虫在人腹中,令人有食色之欲,如今它因为嗜烟而失去本来恶习,于是就要重唤其恶习。这重唤恶习之法,正是找这世间一样怪虫,这怪虫颇为奇异,我是头次听说。这怪虫在人腹中则使人嗜吃,在人的胯下则使人嗜性。
“这虫是叫做……”
“缠虫!”丹歌子规机灵儿和李尤听到此时,齐齐答道。
“啊对!可……”老先生纳了闷儿,“你们怎么都知道?!反倒仅有我一人是后知的了!”
丹歌指向李尤,“您也不想想,李尤的母亲,患的是什么病症!”
“他母亲是……,哦!那缠虫入耳化作谗虫,凡世间所响,皆化作袅袅仙音!”老先生想到此时恍然大悟,一直李尤,“你母亲的病症,正是这虫所害!”
见到李尤点头,老先生连连赞叹,“好好好,人说在天地奇珍身旁必有猛兽,毒蛇出没之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如今可再加一言,在病人其旁,亲眷之中必有神药啊!这一缠虫现在何处?”
丹歌一指自己,伸手往兜中掏去,掏的同时却瞧向了机灵儿。机灵儿脸色突变,脸上滕然变作了通红,他尚还记得在李尤家,他试探之下使缠虫变作了难言的形状,结果变不回去了。此时从这丹歌的眼神看来,丹歌还记得那事儿呐!
他有心欲走,却见丹歌掏出缠虫来递给了老先生,并没有对自己调笑,他也才放心下来。
老先生接过了缠虫打量了一番,确定是活生生的缠虫,形貌和书上记载的一样,他才安心下来。“那么就还缺一样紧要的东西了!这东西得来倒也轻易,可处理却也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