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范蠡微微一笑,背过了身去,悠悠一叹,“你们比我们超前,你们只是差着些自信和果决,当前来看,你们的猜测都是对的,你们只是期待一份肯定、权威的答复。而其实便是我等的权威,相比于天,也是微不足道的。相比于信我们,不如去信天,你们既在天下,哪一步不是天意呢?!”
“弟子受教了。”风标拱手谢道,“弟子原以为,您既为商圣,会问我个商业类型的问题呢!好在没有。”
范蠡笑道:“没有吗?众豸与青龙的区别,不正能体现数目和价值的关系吗?哈哈哈哈。”
风标道:“每一条青豸都有成为青龙的机会,然而最终却仅能得到一条青龙,这样的买卖,当真是赚的吗?”
范蠡答道:“它们唯有如此,才能得出一条青龙来,机会对于它们是平等的。而决定最终由谁来化作青龙,则由它们各自的运气及实力,这是一个选拔的过程,它们的目标是要成为四方灵兽之一,位置只有一个,而有此心思的却有一群,所以这个选拔必定是存在的,也必定是残忍的。
“而谁也不想最终成为青龙的那一条青豸一无是处。它至少该有好实力,或者有好思谋,再不济,也当有好运气,这正是选拔过程中才能体现的素质。”
“可……”风标道,“那对于头一条是不公平的啊,它吃了蜜糖,最终结茧被众人分食,为其他青豸做了嫁衣。”
范蠡道:“虽然说商界都是利益至上,但其实在面临大义的问题上,商人却常常能将眼光放得很长远,有商人会愿意牺牲掉自己去成全其他的竞争者,以支持其同类产业与外界压力抗衡。而面对一个鸿运当头者手执的蜜糖,每一条青豸都有选择是否要吃蜜糖而结茧。
“在这个选择的时候,它们还是平等的,但唯有真正心怀大义的青豸,才会去吃蜜糖。选择蜜糖的青豸也知悉自己的命运,这是一种奉献,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才有其他青豸进化的可能。在它的身上,最不该出现利益这个词。
“据我所闻,曾有两条青豸吃了蜜糖而结茧,之后它们的茧被保护起来,成功化蛾。对于茧的保护实际上阻碍了奉献,所以青豸发生了变质,变作了不吃不喝、一心赴死、向往光明的达者和勇者。所以那些青豸见到蛾子的态度,一定是毕恭毕敬的,因为这些飞蛾实是奉献未成的先驱者,它们当受到最高的礼遇。
“而细究到玄奇之中,青豸们分食结茧,其实也是有说道的。你们也见过了,结茧如果孵化,就是飞蛾,这飞蛾如何庞大,也只是凡种,而青豸们要成为的,是奇珍异兽的龙。所以它们分食结茧,正是吃掉了飞蛾的形态,所谓:‘破形’。”
风标一挑眉,“破形?”
“对。”范蠡点头,“它们吃掉这一种形态,以保证它们以后的进化过程中,不会出现成为飞蛾的可能。它们的进化站在岔路口上,一条通往飞蛾,一条通往青龙,而经它们自己堵死了飞蛾的路,日后但凡进化成功,则必定是青龙。
“这正是那吃掉蜜糖的青豸结茧乐意被分食的意义,也是青豸们为什么吃掉结茧的原因所在。这是必须要做的事,却未必是青豸们愿意做的事情。同理,青豸们相互的争斗,也未必出于本心,而只是出于使命如此。所以你当对这些青豸的自相残杀,也不可抱以完全的恶意。”
风标连连点头,“弟子受教了。”
即在范蠡与风标高谈阔论之时,金勿也面对着一位南阳圣人的提问。
立在金勿身前的是素有医圣职称的张仲景,他打量了金勿半天,忽而笑道:“我原以为此刻我是遇到了个同类,没料到却是遇到了个敌手。”
金勿心中一紧,连忙拱手,“弟,弟子也会医人之法。”
“不知你救的人,可有你所害人之万一?”张仲景问道。
金勿细细一盘算,道:“弟子,弟子也救了十个八个的,而杀人,还没有万数。”
张仲景一挑眉,道:“哦,你是说你救人可及你所害人的万分之一,这倒是你要骄傲的事情了?而杀人还不到万数,我是该鼓励你一声,让你继续努力么?”张仲景说着一本《伤寒杂病论》拿在手中,其上焕然宝光,跃跃欲击。
“弟,弟子……”金勿已是乱了方寸。
张仲景手中的《伤寒杂病论》却忽然失色,不再具备宝光。他幽幽一叹,道:“我五圣之阵本不是杀阵,便宜你了,否则你今天必难逃此劫!”
金勿缩在一侧,长长叹息一声,这般说来,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张仲景又是一叹,道:“是药三分毒,我倒也不愿把你归在恶类,但你手染鲜血,这清白从不能错付给你了。你日后好自为之,我也不是常困于此,我到时四方云游,若见你手中血光愈盛,必当以雷霆将你抹杀!”
金勿连连点头,悄悄地抖了抖衣袖,将手缩在了袖中。它此刻到底修为不深,其毒更在有限,毒杀丹歌子规尚是不能,更不提当前的医圣了。而此番医圣对他留手,他本当感恩戴德,但其心内存乎侥幸,他以袖微掩双手,正是想隐些血光,他此生不杀人也可,但丹歌子规之性命,他势必要取!
医圣何等的人物,他皱眉一瞧,已是了然了这金勿的心思,他有心再动《伤寒杂病论》,但最终却是没有下定了决心。“我既然已经放出话去,也就不好出尔反尔了。而此子心性,不死我手,也有天收!”
医圣冷眼一瞥金勿,道:“我这一问,倒合乎你的专业。医者本是救死扶伤,但只要当中关节一转,即可把医人变杀人。我这一问是:若其人无可救药,当以何灭之?”
金勿没有多想,只是抖了抖身上,就望向了医圣。他身份既被识破也就不再隐瞒,他这一抖擞身子,正是向医圣说可用他一试,则必能将其人灭杀。
“你?”张仲景轻笑起来,道,“你舍得吗?他们在丹霞,你要去丹霞杀他们,而他们的身内,或存乎你祖辈的血脉。”
金勿双目圆睁,“他们来自碑后?”
“对。”张仲景瞥向金勿,“你的复仇,不正出于此吗?你若舍得杀他们,那你的复仇又有何意义?”
“他们的目的是……”金勿的双眸一亮,“开启仓古石碑?”金勿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张仲景眉头一皱,双目中杀意一凛,喝道:“到底还是恶妖一类!”他说着手中一闪,即将那《伤寒杂病论》再次捏在了手中。
金勿见这医圣忽然显露杀意,他脸色一变,忙后退一步,出于自身的护卫,身周已开始浮出青气。这青气将四方填充,触及到四面的幻境之上,这幻境竟如受热般发胀而扭曲起来。
“你该是姓金吧?以姓将自己属性克制,强将自己的实力境界压制在了炼气境中程始,才得以从碑后遁逃,你倒不简单呐!”张仲景道,“你和那五个人,应是一同来在我人间地界的吧!但你既到我人间,就得听我人间的规矩!”
张仲景将手中书页一番,“哗啦啦”随着声响,四面的青气毒雾被困顿在了一方空间之中,这空间渐小,将青气渐渐压缩成仅有指节大小的空间内,这空间内的青气浑如实质,已是一粒毒丸了。
张仲景将这书猛然一掷,不偏不倚正砸在那毒丸之上,而后将毒丸硬生生地拍入了金勿胸口之中。他再一招手,书本飞回,同时带出一根晶莹的丝线。
而那金勿根本不敌张仲景的力量,从始至终只是挨打,此时更因为这毒丸被拍回,胸闷不已。
张仲景道:“我方才放话不杀你,即不杀你!可对你却有限制!”他一抖手中晶莹的丝线,道,“此线名为帛裂,其末端正是牵引着你那方才放出的被我压缩的一方毒丸。帛裂线长九丈九,若是超乎这个距离,则裂帛,对应那一方小小空间也要碎裂。
“随后你的毒丸就会在你身内爆发,你总没尝过被自己的毒所杀的滋味儿吧?我将这帛裂丝线的另一头系在那个你们方才对战时,操纵古地支大阵阵眼的人身上。若是你超乎他身周九丈九,你就等死吧!”
“你!”金勿愤怒难当,他就要再次使动发觉,却顿感胸口一亮,正是那医圣远远扯着帛裂丝线,稍稍勾动了。
“你当是老实点儿,否则我也不介意现在就捏碎了,所谓出尔反尔嘛,声明才值几个钱儿。”张仲景道,“这倒也不是无期限,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帛裂带着那毒丸会自动消失,你要坚持一阵儿了。”
金勿脸上挂着狠厉,他此时已全然不再去装,他瞪向医生,咧出残忍的笑意,道:“你觉着,四十九日后,仓古石碑那边就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