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点了点头,“这是一理,另一条则和此人的做派大有相关。凡人而善点睛者,从来不甘平凡,也意欲成仙了道。有时这类执念在心中扎根渐深,即是痴妄。往往此类人在暗地里,总做着些益于他超凡脱俗,却对我修行界百害而无一利的勾当。
“于是身负屠龙之技点睛之法的凡人,也常是作奸犯科蝇营狗苟之辈。这样的人物,和孽龙之血、伏龙之根、天龙之脊、痴龙之墨一般,都属于秽杂,这等秽杂点出来的龙目,就越发能使得我分辨善恶,惩恶扬善了。”
听闻青龙此言,清杳居内一个胖子越发将头低埋下来了,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江陵赤蛇曾待、曾种植橘树庄园的庄主祁骜。在他来此知道风标就是风家的二公子后,他就已经不自在了,如今眼见他素未谋面的一条瞎龙,三言两语就能猜透他的秉性,更让他无地自容。
子规手里拿着痴龙之墨,即赤蛇身死之时周身所化的墨锭,搅动在驼龙之砚,即砚龟上。砚龟的龟壳被揭起,在这龟壳之下不是砚龟其身,显露的乃是一方凹槽,凹槽内盛有由子规从白帝城舀来的孽龙之血,墨锭正是浸在这血中研磨。
这研出的墨黑中透红,正是玄色,玄色玄玄,应对玄奇,于是点缀青龙目上,可以成玄奇龙睛。而在同一时,丹歌则将天龙之脊与伏龙之根二者接在一起,由是形成了一支世间独一无二的纤毫草根之毛笔。
这两人手中的动作不停,却是同时抬头望向了祁骜。“本来我们以为你是受了那赤蛇的胁迫,万不得已,所以我们在江陵时并没有难为你。如今看来,青龙的话一句句都说对了,你原来是为了可以成为修行者,而和青龙有了一番合作?”
祁骜在丹歌子规面前不敢放肆,他自知道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他都惹不起,但别人的手段他还没有见过,丹歌子规的威力他却是见识过的,于是他对于丹歌子规就最是恭敬。他点点头,答道:“您各位都说我这点睛之法是屠龙之技,白白高深,而毫无用武之地。
“我自然不甘愿如此,我定要让我这点睛之法有可用武之地,所以我料着若是能成为修行者,个中玄奇之物多有接触,我的技法就终有所用。而那赤蛇正是以此作为条件,让我帮助于它。它只说若是助它成龙,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我也将随之水涨船高,成功步入修行。
“我正在无策成仙,听闻这样的办法,我自然答应。而它巧言令色,说尽了好话,我引它为知己,于是在它的圈套里越陷越深。最终利用我与风家之变,安顿人手,才做出这偷盗的事情来。”
风标闻言一挥手,道:“这倒在其次,毕竟我风家两样至宝失而复得,万无一失,你虽是派人偷盗,但也因此帮了我风家大忙,因为若非偷盗,我风家宝物一度蒙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如此来看,这一桩事情就不追究你了。”
“您大人大量。”祁骜闻言连忙拱手。
风标以伸手,阻住了祁骜的拱手,明眸一闪,“可,有另一桩事件你需给我个交代!你在同我与葛孑搭乘金玉八卦来清杳居时,在我与葛孑旁敲侧击之下,你曾透露你庄园水绝,枯竭于三月之前,而你庄园流水朝南而去水流汇集之井,也一并枯干。
“因为三月前我和丹歌子规等人曾前往南阳菊水源头,堵死了向南而去的通路。照此推测,你庄园来水,必来自于南阳菊水!我问你,你是受何人指使,或是受何人点拨,夺我风家菊水水源,更改了我风家水道,甚至栽植黑菊污染流水,陷害我风家全族?!”
“这……”祁骜迟疑起来,显然这菊水源头的变化果真和他有关,但其中的关节,似乎又多有牵连,让他不敢轻易说出口来。
眼瞧着天上的明月光明仅余二三线,风标瞪了祁骜一眼,却是没有再去追问。此时丹歌将他已经接好的毛笔递给祁骜,子规捧着砚龟也来在祁骜的近前,墨也是研好了。“你先不要纠结于解释此事,先为青龙点睛,后续等你思量好了,南阳菊水源头的事情再说不迟。”
“嗯。”祁骜点点头,接过了毛笔,蘸了砚龟中玄色墨汁,子规操持金玉八卦,将祁骜送在青龙目前,子规此时笑道:“点睛吧,你不正追求你屠龙之技有一朝用武之地么?如今终于实现了,而或如赤蛇所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如今一点睛,随之四象青龙出世,馈赠你一些修行,也不无可能。”
“嗯。”祁骜连连点头。子规这一番话说得极妙,他说起这祁骜的执念今朝得以实现,如此就使得祁骜对于南阳菊水源头的事情稍稍放下,心内的紧张与焦虑由是渐去。心意舒畅之际,祁骜手腕一转,手中墨笔灵动,瞧着青龙眼珠,一下子就点了上去。出手稳健,毫无迟延。
即在这清杳居内点睛之时,丹霞深处天子等人遭逢了新的变故。
“快过去!”天子高声的喊道,但他与众人却被身前一个个骷髅所阻,一时破不开防御,就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五具骷髅鬼邪扭身催动法诀,对仓古石碑施展起人族无数来。
“md!上当了!”老骨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已经提不起力道来。
天子却不管他们当前是上当或是怎样,他一心要破开重围,前往阻止了骷髅鬼邪们的施法。“你快些恢复实力,其他人和我一起,联合突击一个地方,一定要撕破一个口子来!”
“好!”众人齐齐应声,招式都扎向了一处。
这忽然的变故就来自于刚才,明月尚有两线光明的时候。五具骷髅鬼邪的双眸忽然一亮,随之众多骷髅被驱动着拦在了天子等人身前,而它们五个则扭身望向了仓古石碑,迅速地施起法来。
而当众人见识到这骷髅的位置之时,众人也才明白,自棋瘟发作之时,棋局开始之初,它们众人就落入了五具骷髅鬼邪的算计当中。五具骷髅鬼邪并没有中了棋瘟,亦或只是短暂地中了疫病,它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但它们顺着天子等人的意思,一直装作无法自拔的棋痴和老骨对弈。
它们在这对弈过程中有意将引着老骨,使老骨将他的黑棋子即黑围骷髅落在了它们一侧,而它们所执的白子,也就是白围骷髅,则不经意地落在了天子他们这一侧。这样暗暗的布置,使得它们一暴露,就有众多白围棋子拦在天子等人身前,为它们施法争取到了许多的时间。
而骷髅鬼邪们更是有效地控制着落子的速度,使得在它们暴露之际,老骨的力量恰是枯竭之时。如此,它们早先布置下的白围棋子拦截天子众人,老骨却没有力量再使得白围变作黑围,这拦截才是行之有效的。
“踏踏”,天子众人的突围队伍被逼退了回来,他们打一开始就忌惮于这骷髅的树木庞大,老骨搞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将这紧要的问题解决。他们破不开重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五具骷髅鬼邪得逞了!
天子一叹,“没料到它们不动神色地来了一招将计就计,而这一计耗干了老骨,阻拦了我们,当真是行之有效。”
苏音往天上一看,天月最后的光明隐隐黯淡,光明已不足一线,月全食即在顷刻了。她声中略略带着哭腔,感觉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时候不多了,丹歌他们似乎也赶不上……”
“唉……”王响也叹了一声,他倏忽之间,恍若暮年。
连鳞此时强撑着支起身子来,道:“老骨,来,给我一巴掌。”
“嗯?”老骨从地上支起身来,继而眼眶内的红光猛然一亮,继而猛然点头,伸出骨掌迅速往连鳞脸上甩去!
“啪!”一声脆响,连鳞疼得脸色都变了,但他不顾及这事情,伸手一抓,忽一时漫天森罗黑气随动。黑气侵染骷髅,白围顷刻化作黑围,黑围骷髅立刻顺从连鳞心意,让开了道路。
天子深深看了连鳞一眼,忙一招手,带着众人以神行极速扑向五具骷髅鬼邪。眼瞧着这鬼邪就近在咫尺,天月最后的一丝光明却在此时忽然隐去,月全食了!
天子等人本来难以发觉这一道千万里远明月幽光的消失,但他们太过关切这事情了,所以这天地四方有怎样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们的感官。而这明月最后一丝光明的消失,不止是天地黑沉了一度,四面的气氛也突然诡秘起来,这仿佛是恶妖来袭的前奏。
万籁俱寂,这天地仿佛在接受宣判。这由明到暗不过刹那的时间里,对于天子却忽然如此漫长起来了,他眼见着骷髅鬼邪的脸上渐渐绽放笑意,他瞧着自己疾奔的双足,却浑身突然乏力,他恐将要一个踉跄,以全然臣服的姿态跪在这天地新主的面前。
天地新主,正是那仓古石碑之后,一众的妖异。天子提了提力气,他不容自己卑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