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山羊,不是绵羊呐!”王响的声音传了来。
杳伯道:“能挤奶不就得了?!喝个奶哪儿来那么些讲究,还山羊绵羊。”
王响说道:“自然讲究了!绵羊奶当中天然乳铁蛋白含量是山羊奶的八倍!天然乳钙量是山羊奶的一点四倍之多!相比之下,自当是喝绵羊奶好!当前来看,祁骜画术技艺修行一切都好,唯独在这些羊儿面上添这一绺胡子不好。”
杳伯骂道:“你个老家伙早先做的暗地里的勾当,是为杀手一职。你既时常潜身杂秽之间,又常按兵不动窥伺时机,分明这等营生将身体形态都置之度外了,怎么一来我情报组织什么傲然的毛病都有了?!”
王响傲然仰头,“我是杀手组织建立之初的一百单八名创始人之一,早在几十年前组织就不用我亲自出手了办事了!我在那杀手组织里可谓养尊处优,其实羊奶都是下品的东西!我已给足你面子了,问你要羊奶,却没曾想你这清杳下品到连羊奶都是山羊的。”
杳伯道:“我清杳自给自足,就这么点儿行货,你喝则喝,不喝就拉倒!虽然山羊奶在下品,可我们胜在量多!你那什么八倍什么一点四倍的,我给你取个公倍数!一天灌你五十六碗,一定让你不错过那些营养,如何?!”
王响一叉腰,“喂猪呐!不行,这羊杀了吃肉,让祁骜重画绵羊来!”
“不懂了吧!绵羊肉发软,山羊肉发柴,山羊肉膻味儿也更大,吃肉也当吃绵羊肉的!”杳伯道,“你既追求生活,既有绵羊肉可选,却怎么吃山羊肉?你就是在那儿穷装蒜!”
王响一挑眉,瞧着那山羊们,越巧越觉得这山羊们实是多余。他一摆手,“那这些蠢羊们还留着做什么?!可放生了吧!”
羊圈内几只山羊立在栏里,懵懵懂懂地瞧着栏外两个老头吵得热火朝天。它们一定没有料到,就在它们刚刚来在尘世的这几分钟内,它们已经被两个老头儿贬得一无是处了。
在两个老头儿吵了半晌彼此难以说服之后,两人竟倏忽联合起来,瞪向了祁骜。杳伯道:“老夫不曾料到你竟然一试即成。若是你多次不成,这羊儿得来不易,珍惜尚紧,这老家伙必不会生出如此事端来,在那里挑三拣四的。”
“这……”祁骜闻言脸色一变,这时候他才明白,杳伯方才对自己的信心是假,杳伯本身对于他的一次成功也有着和众人同样的惊异。而祁骜想通了这么一条,他本来慢慢的信心霎时失却,他终将这一次成功归在了完全的侥幸上,再给他二次下笔激发画作,他就有所胆怯了。
不容祁骜在脑筋里将事情细细反应,王响已道:“你小子作画之前欠了思量,既知这画作成真,则这一圈羔羊总要安放,后来让你填笔画做母羊,你就该思这及其中羊奶差异,既而画成母绵羊。
“不过你既然一试即成,技艺已在娴熟之境,这山羊随意得来又何必珍惜!你再为我画些绵羊,我即放过了你!”
“啊?不不不!”祁骜连连摆手,他不是要违逆王响的意思,只是他此时忽然失了信心,再作画只怕画而不得,白白丢丑。所以他有些不敢下笔,就更不敢应承了。
但两个犟老头儿此时正在争锋之上,没有理会出此时祁骜的异样,杳伯一味埋怨,王响则催得愈发紧了。
丹歌扭头关注这边的情形后,恰是瞧到了这么一幕,这让他紧紧皱起了眉头,“这两个老头儿再闹下去,只怕要抹杀了祁骜的马良画术了。”丹歌想了想,连忙走上了前去,站在了祁骜的一侧。
这让站在旁边的众人松了口气,这两个老头儿的比拼里,他们虽然知道如何说理,却根本不敢上前。毕竟天子风桓风标席锐等人本来风家所属,他们一旦劝告,必定向着杳伯。而击征苏音老骨等人本来杀手组织旧部,说话一定向着王响。
他们知道他们若是贸然参与,或许会演变成老杀手组织与风家势力一场声势浩大的对骂,那情形可就更不好收拾了,甚至于会将这两个老小孩儿的玩笑对骂演变成切实的矛盾。这是他们完全不愿的,也基于对这情形的清醒认知,所以他们理智地站在一侧,没有发出哪怕一言。
要说这当中能劝两边的,唯有不曾属于任何一派的丹歌子规两人而已,而在众人期待之下,丹歌也确实到来了。但丹歌一开口,就吓了众人一个大马趴。
只见丹歌站在祁骜的身侧,祁骜隐隐有了些勇气,又重新有了些信心。但丹歌立在他身侧却忽然转身瞪向了他,以压过杳伯王响的声音高声喝道:“对呀!你怎么不画成绵羊呢?”
“啊?”这莫说周围的众人一愣,便是尚在战中的杳伯王响两人也是一呆。他们发觉丹歌到来后已知丹歌是来劝架,他们虽然彼此还在针锋相对,却已经在心头暗暗戒备了丹歌,只待丹歌出口劝阻,他们必将先行联手将丹歌驳倒,但丹歌一言,却霎时让他们算计落空。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响伯?”丹歌问道。
王响一愣,继而忙道,“对!对呀,一开始就应该画绵羊啊!”他神色得意,原来丹歌是站在他这一队的。
杳伯自然不干了,他立刻反驳,“不对啊!这……”
但丹歌却不等杳伯说完,已是再次质问起了祁骜,“而你既有本事,也早知这画将成真,就该将诸事思虑在先,画作一旦成真就要万事齐备才对!你这羊圈内为何没有窝棚,遇到该雨天如何?你这羊圈内没有草料,羊儿又何以维生?”
“这……”祁骜苦着脸,这丹歌比这俩老头还苛刻啊!
“再说,这羊有吃喝,也有拉撒,你在这和羊圈之下,怎么不早先设个化粪池待用?而这羊圈安放在这后院,三面悬崖绝壁,若是一朝羊儿跃出圈来,摔死在崖下怎么办?你这围栏就当画得高高的!
“这围栏除却高度以外,仍有其他不对!这围栏当用好木料,这寻常的木料如何抵得住羊头乱撞?!当画阴沉木抑或金丝楠!木料如此,其余的部位也当用同样的规格,栅栏应以金钉相接,金料为漆,栏上钻石点缀,栏身当生长灵芝、松茸、白口、青头。
“院中当有旗杆高耸,杆身乌木,通高丈余,杆顶以夜明珠点缀,其明光当堪比明日!杆顶之下因有旗帜飘摇,旗帜当以细若游丝的金丝银线相织,其上点上珠翠,轻盈若无物,迎风当招展!
“羊身之上,当鼻通金环,角缀丝绦,通身玉铠,足蹬金履,一身珠光宝翠、灿然夺目。窝棚需用紫檀为梁,铁梨为柱,以五色土为灰,以南阳菊为水,搅拌成泥,修筑棚顶,顶上要以琉璃作瓦,鸱吻护檐。其下汉白长玉凿空作槽,独山宝玉相锔做瓮,蓝田青玉挖空作瓢……”
“这……”这一时轮到王响发懵了,他本以为丹歌是他一伙儿,现在看来,丹歌好似还比过了他,比他还狠之万倍。而他听着丹歌这要求,脸色渐黑,这丹歌越来越觉不像话了,他一招手,道,“差不多得了!”
“怎么能够!”丹歌不睬,继续道,“这才只是后院,羊圈如此,养羊只为一餐一羹而已,但食关乎命,则性命相关之事,也要考虑。羊圈旁需设祭棚,金装玉砌当与羊圈窝棚一般无二,只等响伯有百年之后,则为响伯设祭。
“那时,祭台前需供一碗绵羊初乳,而后羊肉、羊脂、羊腿、羊骨。出丧时清扬洗头,羊胰擦面,羊皮裹身,锁在杨木棺。以羊角为号前方开道,寻羊肠小路,葬在城南杨家庄,孝子哭灵,发声也当咩咩咩!”
“你死不死啊!”王响一伸手,拦住了丹歌,“合着我这一辈子就跟羊干上了?这羊又不是必需之物!”
“您说啥?”丹歌问道。
王响再说了一遍:“我说这羊并非必需之物!”
丹歌朝众人一挥手,脸上笑意盎然,他已奸计得逞。“那我们散了吧,既然不是必需之物,当前有了已是值得欣喜,还深究什么山羊绵羊。”
“果然,我就知道他那么些话里必有大埋伏。”众人齐心一致地想到。
丹歌说完带着祁骜在头前带路,众人缓缓紧随在后,齐齐后院后院,这王响的玩闹就也到此了结了。
后院里,王响一指院门,看向杳伯,“那小子阴我!”
杳伯一挑眉,耸了耸肩,“走吧。栽在丹歌手里也不是什么丑事儿。”
王响依然郁闷,“他这绕着弯儿地好半天只为了我那么一句话,这好似解决了一个**烦似的。我却也不是那么无理的吧?”
“你有理无理,总之你在丹歌面前,他总有理就是了。”杳伯扭头一笑,“认了吧。你又说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