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风家老宅后,就紧随着丹歌子规两个对于风家半熟不熟的人在头前带路,一路也确实是前往祭坛而去。但这当中兜兜转转,显然走了不少的弯路,而对风家这些道路分明的,唯天子及风家家主公子们长老们几人了。
杳伯则不在其列,虽然他曾在这族中生活许久,曾经也是奔忙在风家各处,按理来说对风家的道路都了熟于心的。即便风家在这十几年里有所改变,但这改变并非完全的推翻重造,所以依然是能找到些过去的影子的。
可阔别了十几年的家,便是往昔的岁月种种都能如同昨日一样记忆犹新,但久久疏离的陌生还是糊住了杳伯的嘴,让他终究难以发出更正的声音来。所以他也随着众人一样,跟着丹歌子规兜兜转转,似迷失、似清明地蛇形般游弋着前往祭坛。
杳伯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徘徊游弋,他总能墙根角落里,找到过去的一些些回忆,一幕幕的熟悉,都渐渐唤醒了他对于这个家族的深情。他在这深情里想到了自己的亲亲兄弟,扭头去看,只见连同家主风和在内的一堆老头儿和着两个年轻人在那里窃窃私语,左顾右盼的,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
“这是风家的内部集团、决策高层最直接最明显的展现了。”丹歌走在最前面,扭头也正看到了这些风家人窃窃私语的一幕,“利用着天子的事情,结合家主决策团成员完全的任免全力,风家的决策团整个换血,于是最终的决策权,还是落在家主之手。
“而他唯一需要顾及的,不过是风家内部的流行看法,也就是足可以在适当时机甚嚣尘上的舆论。而在风家,却同时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喇叭,那个可以以一人之力制造舆论的人,只要家主想到了他……”
“风向标。”子规点了点头,“风向标似乎为了进入情报部门之前制造了几次舆论对吧。那么这一次天子离开以后,风家情报部门直接报废,对他的打击应该是不小。而照着那个人的行动力来说,他或许会有自告奋勇重建风家情报部门的时候。
“为了我们情报组织的未来可期,防止情报方面来自于风家方面的掣肘,还为了风家摆脱一人专断,走向民主化,这个风向标,是我们一定要争取的对象。天子如果出马,应该是手到擒来。”
丹歌又扭头望了那风家的几人一眼,他们彼此私语,显然在进行着某种讨论,而这种所谓集思广益,在丹歌子规天子面前的威力十分有限,单论头脑来说,那些人毫无优势。
丹歌轻笑了一声,道:“我想他们也想通了,我们此去验证所谓人气和鳞屑浮空的事情,对于那坑洞内元阳真火来路的探寻是毫无帮助的,他们终究是要想出一个保全坑洞完好而又能深究元阳真火来历的法子来。
“他们此时的心思在此,之前的心思,也在风家暗处的隐患之上。所以他们在不留神中,被我们诓到了五件事,而我们只需报还一个人情。他们此时更不会想到风向标这个小人物,但这个小人物,按照你的道理,却值得我们用一件大事去换!”
子规双眸一闪,点了点头,“风家答应我们情报组织的第一事,就是将风向标借给我们?!可以,而这件事情,最好由天子开口。如果这风向标真是如你所说的小人物,那他势必感恩戴德,他若不是小人物,我们也是赚到了。”
“是不是小人物,等日后见真章吧。”丹歌道,“风向标被借入情报组织,风家未必能揣摩到我们要风向标的真意,但他们却必定是求之不得。风家苦于在情报组织插不进眼线,如今风向标终于有机会探入内部,他必定身负风家重托。
“风向标这个人他首先得是个小人物,这才能对应风家家主之前提出的,杜绝风家和情报组织百年往后,出现正邪对立时,彼此两方因有中间人而存在藕断丝连的情况发生。而风向标这根丝,纤弱到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
“所以我们提出借用风向标的这件事情,风家应该不需多做考虑,断不会拒绝。至于他能不能成为大人物,就要看他在两方之中,能否坚定自己的立场了。他如果两边游离,那他就只会是下一个赖随风,他就和赖随风一样会是个死无全尸的小人物。”
子规摇摇头,“他总不会有那么差劲。”
子规说着,扭头就要向天子传达他和丹歌定下的想法,告知天子接下来借用风向标的事情。但好巧不巧的,偏就在他扭头之际,天子恰是双目一亮,尖利的声音立时打口中传了出来,“咦?!”
这一生惊异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天子的身上,天子睽睽众目之下也没有忸怩起来,他向边上一指,手指向处,乃是一个辉煌难掩却终究破败的门户。这漆红的大门紧闭,两扇门凭着一道稀松的铁链勾挂,铁链上则是一个古朴而破烂的锁。
这样鼎盛风家有如此处所已令人生疑,破烂的锁于漆红完整的门相形之下更让人难懂,唯见到这门楣之上,一道半缺的匾额,众人的感叹与恍然才倏忽发作。这匾额上写的是:“青报”。
而匾额缺去的部分并不是字的部分,其上完全的字样确实仅有“青报”二字。
众人虽不知这“情报”为何写成了“青报”,但单凭读音,也知道这正是往昔天子在风家工作之所在,即风家的情报部门旧址无疑了。而仅仅三月相隔,这尘封的地界已经邋遢到恍若自亘古而来一般了。
天子望着这门户的相貌,没来由得鼻头一酸,颇有兔死狐悲之情。他心下有着找个由头离开众人继而折返回坑洞的计策,而他们又随着丹歌子规胡乱转悠,正来在这应景的地方,他于是也不掩自己的感情,竟是堂皇地抽噎起来。
“唉!”好一声悲凉哀转地叹息,天子这一声叹息,使得众人都是一冷。天子继而鼻头一吸,咽了口痰,沉了气,扭身朝那边的风和一望,怨道,“这漆门红色尚在,怎么这上头的锁烂成这样了?”
那边风和更是凄哀,“锁是好锁,我既舍不得扔,也想让它常挂着,但钥匙找不到了,它终日里没有动静,所以自个儿就封死了。今日看来,倒该毁了换个新的。”
天子的脸上换上了笑意,“我有比这不次的新锁。给您换上?”
“可那钥匙呢?”风和微眯双目,问道。
“钥匙给您配一把。”子规抢在天子头里说道,“我还能保证他会是把不招眼的钥匙。”
那边风和的双目朝着子规脸上打量了半晌,最终摆了摆手,“这事情之后再说吧。”
天子在一旁把自己酝酿的情绪缓缓收敛了起来,他本来是要借此脱离大部队,但在不知不觉间和家主风和说话时就暗藏了机锋,他们彼此之间虽是说的换锁之事,实际上已是在讨论有关于风家情报的问题了。在场的人都听得懂,但偏要这没必要的机锋遮面,才好把自己的想法托出。
天子不知该忧该喜,子规的话很明确,风家让情报组织接手风家的情报工作,则情报组织容许风家在情报组织安插一枚眼线。如果以如此代价,使得情报组织独揽了风家情报,实是喜事。
可一枚眼线,即便再不招眼,也是刺入情报组织喉头的硬刺。情报组织的发展逃不过风家视线,则情报组织的必定会在发展的最紧要关头遭风家横插一脚。这是天子的隐忧。
但子规既然敢如此说,显然有所思虑,许也是和丹歌仔细讨论过的,天子左右想了想,却也只能忍下疑惑,期待子规丹歌想到的是万全之策了。
而天子却也豁达,他既把这事情的成败抛给了丹歌子规,自己当真就坦坦然然做起了甩手的掌柜,他将这心头事一放,又继续运作起自己的脱身之计来。他扭身就来在了情报部门的门前,信手而挥,那铁链立时断作两截,“吱嘎嘎”,就此推开了门。
“我想在这儿再看几眼,可以吗?”天子头也不回,态度决绝,但话语却满是试探意味。天子自己清楚,这屋子里所有的情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说他掌握着风家上下所有秘辛也不为过,这秘辛其中又不止有风标比风桓屁股大之类的八卦。
所以,除非在这三月里,这屋子里添置了新的情报,否则风家的人于情或是于事,都不需阻止天子在此地留下来的做法。
风和顿了有一会儿并没有说话,他显然在思量,而这犹疑表明着他其实并不愿天子在里面长待。既有人算计着要折返坑洞,自有人防范着不容人溜走,风和恰是蒙对了天子此时的心思。
但风和的拒绝不能够生硬,他该找到不代表他个人想法的广泛的原则,以之拒绝天子,则天子就不好有什么迁怒或是争辩。而他思索着这么一抬头,就看到了着情报部门匾额的“青报”二字。
风和双目一亮,朝那“青报”一指,“当时这匾额就是你自己写的吧,这头一个字少个竖心……”
天子立在屋里两肩一塌,“我知道了。”他背着众人脸上变幻着愤懑,暗暗埋怨自己当初怎么在这匾额上做手脚,所谓立规矩呢!今儿反倒把自己摆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