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有鬼道?”丹歌嘴里面念叨着子规的这一句话,他从其中并没有体味出过多的感受来,他并不具备这千载老鸟儿子规的敏锐感触,他单是朝外头望着。这越是光明的厅堂,则外头就越是黑暗。而那期间总有暗流涌动,默默应证着子规的话语。
“说起千载的老家伙……”丹歌这时候想到了和子规同至女娲圣驾之前高天听法的另一个千年老妖,正是和他们一同前来的蝎妖葛孑。“她是否也感觉到危险了呢?”
而丹歌只是微微偏头,就看到这一袭黑衣之内的葛孑,满目忧虑地望着外面,适应了千载阴暗的蝎,应该能从外头那黑幕当中,发觉更多其中潜藏的踪迹和危机。但葛孑忘了半晌,却也只是皱眉,显然外头的危机,还并不明显。
可单是如此,就足够让人忧虑了。这被壁障相围,摆脱世俗、隔绝世界的风家,却依然有着鬼祟暗藏。这其中表示着无孔不入的力量,而当一股力量能够细微如斯之时,则它们也可以磅礴如斯。
“或者,它们都未必是来自于壁障之外。”葛孑此时开口说道,“不知道风家千载的风雨之中,屈死了多少冤魂。一旦不能顺利步入轮回,魂灵就只能在这壁障之内招摇。而这壁障上隔清天,下接浊地。如斯沃土,恰饲妖邪。”
子规点点头,“修行界划出世俗也没有许久吧。我记得约时在我二百六十多岁的时候吧,往前算七百五十余年,华夏元时。那时修行界消隐俗世,遁入高山。而这七百余年,再风家的历史里,似乎还是个很小的数字。
“而早在修行界没有消隐之时,风家内外纷争,一定无数。所以如今这等隔世的桃源里,有着往昔屈死的亡魂,一点儿都不新鲜。”
“可是……”葛孑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跨过门槛,将手伸出门外,手掌轻抚,似是抓住了一缕微风。“祸起风云动,这历史直追上古的风家,沉淀着千万年的亡魂,在如斯夜里、鬼魅行时,它们却只搅动出这么点儿微风。这,你觉得正常吗?”
“风家壁障隔阂,风雨自当微小。但这夜里,确实鬼魅时分,如有魂灵走动,确不该只是如此微风。是那些冤魂,它们没有在这夜里幽浮走动?”丹歌说道,“它们是不敢,还是不能?”
“不敢?”身后有一人轻笑,正是击征凑了过来,他今夜一夜没有多言,但当涉及这暗夜中的事情,他的话就多了起来。毕竟他曾是暗夜中执掌生死的刽子手。“譬如王城之地,项王故里,那里城内王气相镇,没有邪魅,城外却必有邪魅环伺。
“本冤死之魂,鬼邪生机,全在刀尖舔血,实朝不虑夕。它们没什么不敢的,唯有不能的。宿迁冤魂,之时进不了项王故里,却不是不想进去以了残生。风家恐怕也是如此,幽魂鬼祟,难以靠近。”
杳伯布置何时站在众人身侧,摇头道:“可是风家,从没有布置如何辟邪之物,也不曾布下任何清净法阵。风家之地,壁障环护之内,冤魂皆风家之人,而风家从无迫害同族之心,于是也从无迫害幽魂之器。”
击征道:“而实则冤魂,它们除辟邪之物难靠近、清净之阵不趋向以外,还存在另一个‘不能’的选择。它们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它们不能抑或说是不愿进入其他同类的领地,这就仿佛我修心者各自一方的洞天福地一般。
“除非必要之下要经过,那样它们会沟通领主,而后从他人领地过路。虽然这当中时不常的有假途灭虢的事情,但多数是有信用的。我料着,风家这偌大一片地界,未必不可能是一幽魂领地,于是既无过路者,则四周清净,毫无阴晦。”
丹歌点头,道:“而风家布局里,有一处地方的情形和风家这一场的清净相得益彰,都显得颇为不妥,那里极可能就是领主巢穴。那里北为上,阴水下,青龙右……”
风和也从后面凑了过来,他显然听到了之前的分析,所以在丹歌的话难以继续的时候,适时地为丹歌补充了信息。“约莫四五个月之前,从高天落八个虎头骨,就落在风家的东面。于是你的话就补全了,禁地距北,为上位。
“菊水汇入暗河流经禁地之下。风家青龙七宿老宅的布局就在北方禁地上坐,在那里北朝南之时的左边,而落下的八个虎头,则相应的在右边。这上下左右的方位,是有怎样的不妥么?”
丹歌先是懵了一阵,他没有料到原来十兔联合太阴等神斩杀的廿於菟八个头,全都落在了风家,还偏巧不巧的就在风家的西侧。他有些怀疑,是否这其后的深意,还是来自于老天的算计呢?!
风和又在丹歌脸前招了招手,问道:“怎么了?”
“您是明知故问?还是当真不知?”丹歌道,“阴水对于魂灵为生机泉源,天地人神鬼,鬼居末位。如今鬼不仅占在上位,又将阴水镇在足下,此上下颠倒。本来青龙居东,白虎在西,如今青龙在西,白虎为东,此东西置换。
“这颠倒置换的关节,就落在风家的长老宫殿,禁地之处。处在期间的人,恐将因如此颠倒的天意,而回天改命,摆脱困顿啊!”
“是吗?”风和皱起了眉头,若非丹歌细讲,他还不一定能关注到这样的点上去。而顺着丹歌到此的分析,拿禁地之内的人物,似乎有些昭然的意思了。“那禁地之内是一幽魂怨鬼,它有着极其广阔的领地空间,这空间大到将我风家囊括在内。
“而禁地中此人又因其强大,被更强者封印在禁地深处,布下几不可破的阵法。唯有如此上下颠倒,东西置换的逆天之相,才能破解。四月之前,这逆天之相已经形成。
“而在更早之前,那封印就已经松动,那幽魂已可以凭借其超绝威力,控制六位长老,在他们身内种下埋伏,还秘密传授了它们阴邪惑心之法。但四月以来,它的进展依然缓慢,还没有全然挣脱封印的迹象。或许它已经被封藏了数千年之久,所以它的脱困才会如此艰难。而这老货,到底是谁?”
子规道:“风家长老宫殿被列入禁地是在春秋,解禁之期则在东汉末年。汉末解禁之时,有风非礼自禁地出现,化尘归仙。这期间七百余载,会不会就是风非礼在封印如此强者?”
“而汉末时期后人解开禁地,无人知晓风非礼的成功失败。”天子说道,“也许风家后人在当时破坏了封印仪式,导致风非礼无奈死去。抑或恰到好处。而无论如何,自封印距今已有近两千年,或许岁月不曾消耗封印,但本该强大的封印却因为如此上下左右的颠倒,有了崩解之势。”
“嗯……”葛孑忽道,“我忽然想到了一种情形。”她说着看向了击征,“如果一个领主忽然降临,那么原在领地之内的冤魂鬼魅,将要如何?放在风家的情况里,就是忽然间天上落下八个虎头骨,形成了上下左右颠倒,封印一时松懈,气息立时溢出。
“这气息的主人一下子将这一大片空间占据,而在这空间上本来闲适的魂灵,忽然遭遇了此地真正的主人,它们该何去何从?”
击征回答的很干脆,就像他答案的内容一样,“臣服或者被吞噬。”
葛孑这一回看向了风和,问道:“风家英灵,也要孬种吧?”
风和扁了扁嘴,他虽然不想承认,但风家早有史料记载,世世代代,都不乏那样儿不成器的人。他没有出言肯定,之时点点头——这已经颇为丢面儿了。
杳伯忽道:“这几天里,风家应该没有死去的人吧?”
“没有。”风桓答道。
杳伯又问,“那之前死去的人,都有妥善安葬吧?”
风桓再次点头,“都有。”
“唯独昨夜,大概就在禁地红光之后。”风芒此刻道,“有一户人家的狗发疯,抛出了一具尸骨。因为只剩骷髅,难以分辨,又一时无人认取,只好微覆薄土,留在了原处。”
“恰在昨夜红光之后?恰是今日白骨喧天?”子规似是追问,但似乎他的疑问句也同样有着肯定的语气,所问就是所答。这一切一切显示着那红光不是巧合,之后的狗发疯也不是巧合,这是计谋,这是布局。
击征叹道:“臣服的鬼魂若依照主人的指示,以那一具骷髅还魂。则就创造了这世间极其难缠的异种妖邪。”
苏音男的开口,但开口却宣昭着一个无奈的结果,“像老骨那样的,骷髅鬼邪。”
腾地,风桓即刻扭身拉向风芒,作势要往外跑,“那骷颅在哪儿?快带我去!”
“不用了。已经晚了。”葛孑拦住了风桓,朝外面的黑暗看去,分明的黑暗里,她隐隐分辨出了黯淡的白色,“它们来了。”
“咔啦啦。”是骨骼响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