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子一顿,他倒不是认为谢权做错了,阜阳不该倒闭,像李总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也该坐牢付出代价。
但他的举动还是太冒险了,痛打落水狗忽然畅快淋漓,但狗急了也会跳墙,万一被阜阳的人反扑,谢权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我是想告诉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老爷子叹气,“李家的那个孩子每天都来求我,我跟她父亲是有交情不假,她也是识人不清被蒙骗了,如今公司、家产、婚姻什么都没了,你也不要将人逼得太紧,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他也是老了,见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求他帮忙。
他也没法狠下心肠拒绝。
原则上的事情,他不会插手管。
但阜阳如今闹出来的种种风波,都是她那个丈夫犯的错误。
谢权始终容色淡淡,“知道了,我会替她澄清挪用公款的事,至于旁的,我帮不了,也不会帮。”
“她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人是她自己挑的,结出来的是善果还是苦果,都得她自己承受。
何况,李夫人是既得利益享用者,即使不知情也没法撇清这一点,出了事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不可能。
谢老爷子冷哼一声,“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不还是为了蒋姒那个小丫头片子吗?你当我真的糊涂了?你搞这么多事出来,不就是因为姓李的心思不纯。”
“爷爷既然清楚,又何必要问?”
谢权眉目冷淡,“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手。”
谢老爷子沉吟片刻,“那梁家你又打算如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利用西京那块地干什么吗?”
他虽不会再插手公司的事,但公司的动向他不是一无所知。
西京那块地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分一口。
谢权有这个能力收入其中,根本没必要拱手让给梁家。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已经到手的东西转让出去,其动机本身就很可疑。
如今是梁家式微,梁老头后继无人,代为掌控管理梁家的大房无能懦弱,根本撑不起整个家族。
谢老爷子问:“小权,你能不能如实告诉爷爷,这段时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跟港城宁家的人来往那么频繁?”
他虽猜到谢权想用西京的地引梁家入套,但却想不通谢权究竟要做什么。
谢权淡笑:“爷爷,您教我的,做事要耐得住寂寞,切忌心急浮躁,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目的。”
谢老爷子顿了顿,许久,他才叹气:“算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和那小丫头结婚后,赶紧给我生个重孙子。”
他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跟孙管家一样倒地不起。
死之前,他就是放心不下谢权。
想看着他成家,看着他娶妻生子,以后有人陪伴。
“妗妗和傅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她迟早要嫁出去的,以后只剩下你孤家寡人的,我也不放心。”
谢权身边能有个陪伴的人,这比什么都强。
不然他也不会急着催婚,急着让他们确定婚礼日期。
谢老爷子想如果自己死之前,还能够看到他的孩子,日后就算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谢家祖宅占地面积极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仿佛一副精心绘制出来的水墨画卷。
谢权独自住在东边,离主厅很远。
蒋姒跟着管家走了很久,才到达他住的地方。
越过圆形拱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大片翠竹,不过现在都被皑皑白雪覆着,枝干也被压得往下弯。
她往远处望了眼,谢权住的地方虽然离主厅很远,离小阁楼倒是很近。
小吴管家将匣子放进了房间里,蒋姒跟着进屋,好像跟御城汉府的公寓没什么区别,整洁干净,冷冰冰的,窗几明净,梅花装点着白釉瓷瓶。
“他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
蒋姒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古朴雅致,也许是太久没住人,所以没什么人气。
管家意识到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谢权少爷后,笑眯眯地回答:“谢权少爷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不过他每天待得时间更多的地方是云纵间的小阁楼,蒋小姐您应该去看过的。”
蒋姒点点头,她在小阁楼看到很多谢权小时候做的木雕,还有书法和国画。
“他好像很会做手工”
无论是用木头还是玉器,雕刻出来的物件都栩栩如生。
小吴点头附和:“谢权少爷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而且做事认真专注,所以无论是什么东西,在他手上都能变出花来。”
“对了”小吴忽地想起来,指着房间里的那张黄花梨木大床,“这张床也是谢权少爷亲自动手做的。”
“他还会做床?”
蒋姒惊讶,这怎么说也有点……太过了吧?
“是呢,谢权少爷设计的图纸,自己动手做,这上好的黄花梨木也是谢权少爷花了大价钱收购回来的,您看这雕梁,都是谢权少爷用了半年时间才慢慢雕刻成型的。”
“曾经还有位跟老爷交好的收藏名家来拜访的时候,看到了谢权少爷打的这张床,出了两百万的价格想买走这张床给自己出嫁的女儿当嫁妆,但是,被谢权少爷拒绝了。”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谢权,清矜淡漠的面容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温和地笑意,他说:“这是我送给未来太太的聘礼,婚床概不出售。”
小吴管家如数家珍,细细介绍了一番这张木床有多精巧,足以媲美钻研多年的名家木匠老师傅。
蒋姒听得云里雾里的,她瞧了两眼,即便她这种看不出区别的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来这张床的做工的确很巧妙,尤其是雕刻出来的龙凤呈祥图案,惟妙惟肖,精巧绝伦。
正当小吴管家像是个尽职尽责的推销员正在卖力介绍这张床的时候,床上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蒋姒疑惑。
垂着的床幔虚掩着,蒋姒站在床边,看不见床里边的情况。
忽地,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了下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声从被褥里闷闷传出来:“喵~”
小吴管家顿时了然:“哦,应该是谢权少爷养的那种猫又跑到床上去了。”
说着,他上前撩开床幔,从被褥里将乱窜的猫咪抱了出来。
“团子,你怎么又跑上床了”小吴见怪不怪,他抱着猫,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但却没有一丁点生气的迹象,“诶唷,爪子脏兮兮的,你这是又上哪儿淘去了?”
“你……”
蒋姒艰难发声:“你说它叫什么名字?”
小吴笑了笑:“您说这只猫吗?它的名字叫团子,是谢权少爷几年前从外边捡回来的流浪猫,看它可怜,谢权少爷就一直带在身边养到现在。这猫娇气得很呢,刚开始来的时候,除了谢权少爷以外,都不让任何人碰,不过谢权少爷平常公务繁忙顾不上,团子就一直留在老宅由我们喂养。”
蒋姒失神地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只猫,三花猫懒懒地耷拉着脑袋,眼睛也没睁开,长长的尾巴垂着,有一搭没一搭,微微晃动。
嘴角边的黑斑格外突兀明显,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被摸头太舒服,鼻翼翕合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团子?”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特征。
她认得出来。
这是团子,是被梁又薇打得奄奄一息扔出梁家的团子。
原来,它真的还活着。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原本还耷拉着眼皮,慵懒睡着的三花猫耳朵忽地竖了起来,旋即养起了脑袋打量她。
似乎是认出了她是谁,一向安静的团子忽然躁动起来,它立刻从管家怀里挣扎着跳出来,前肢稳健落地,跛着后腿跑过去,柔软的身躯绕着蒋姒打了个转,一边喵喵叫,一边用身体蹭着她的腿,像是在跟她撒娇一样。
蒋姒一把将它抱起来,团子窝在她怀里极为乖巧,止不住地用脑袋去蹭她胸口,像是在跟她撒娇一样。
“怪了”小吴管家觉得稀奇,“团子虽然是田园猫,平常却不怎么乐意亲近人。”
他们喂养了团子这么久,团子对他们依旧爱答不理的,更别提是像现在这样疯狂撒娇卖乖。
小吴管家笑言:“看来团子很喜欢您呢”
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完全冲淡了她心底的阴霾。
她顾不得旁人说了什么,只紧紧抱着团子,“你还认得我,对不对?”
不然,也不会回去找她。
团子歪着脑袋看她,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一样,“喵”了一声,又很亲昵地主动用脑袋去蹭她的下巴。
毛绒绒的脑袋搔挠过下巴,痒兮兮的。
蒋姒明媚的眼眸迅速氤氲了一层雾气,鼻尖酸酸的,喉咙也酸涩难忍。
“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还好,她烂到底的命运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
它把团子还给她了。
谢权进屋时,一人一猫躺在床上,如出一辙的睡姿。
团子躺在里边呼呼大睡,躺在床边的女孩乌黑的长发像绸缎般丝滑,掩着泛粉的脸颊,秀挺的鼻尖也红红的,嘴唇紧抿,鸦黑的眼睫垂着,湿润润的,像是沾了水汽。
她睡得很沉,全然不知房间里进了人。
眼角也沾了点水珠,脸上还有轻浅的泪痕。
男人眉目低敛,抬手拂过她眼角泌出的泪水,似无奈地低低笑了声:“还真是水做的,这么爱哭。”
第49章 岁岁
竹林清幽, 冬雪糅杂着竹林的清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冽的冷香。
蒋姒睡得很沉,脸颊上痒兮兮的,她费力地睁了睁眼, 团子正在床上滚来滚去的, 毛绒绒的尾巴扫过时会不小心碰到脸颊。
男人微支着身, 冷白如玉的手里拿着一根逗猫棒,指间轻点, 白色的羽毛垂吊在半空, 随之微微晃动着。
团子弓着身子,猫瞳盯着那片羽毛,随后猛地一下立起身扑过去, 前肢抓挠到了羽毛, 但是后肢不稳, 支撑力不够,身体摇摇晃晃。
蒋姒触目惊心,猛地睁开眼。
三花猫即将摔下去的时候, 男人眼疾手快,将团子顺势捞回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