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有良踱步来到一个小桥边,青石铺的桥面,用肉眼可见生长在缝隙里的细小的杂草,他慢慢走到桥面,直直立在桥上,任冷风刮过自己苍白的脸。
迎面吹来……咸鱼味。
嘴角扯出来一个无力笑容,老天待他不薄,给他自杀的天气这么好,他为这件事情已经筹备半个月。
天时地利人和。
今天是他选择送的最后一个快递。
从今天开始他就能摆脱这个时时要看人脸色,工资低,还被女朋友和周围人瞧不起的职位。
老家讲究走人的风水要好,更方便的是这里有一条河。
河水湍急。
严有良颤颤巍巍的搭上一脚在光滑的石头柱上,弓着背朝桥下看,河水见不到底。
他又将伸出去的脚收回来,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
三思到错过了这条桥就没下面这么深的河了,所以,他又把脚重新踏出去。
当他慢慢一只脚站立在石头柱上时,感觉河面随时吹来的一阵风,就能让他如愿以偿,与河水交织一起,相濡以沫。
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起,严有良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小河畔有一个骑自行车的少女,长发飘飘,身形窈窕,美眸顾盼生辉。
正朝桥面驶来,他不禁蹲下身,将另一只隔空的脚踩在地面。
看完最后一线美景,再告别这个伤心地也不迟。
短暂的七秒过去,严有良偏回头,平静的看着前面的河水汹涌澎湃,出神的发呆,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揪着心疼痛。
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浮现在蓝天白云上,纤细的眉毛往上一挑,说不尽的妩媚风光。
是她,她不是不要我了吗?
怎么对着自己笑,一如初见,骄横美丽。
“素馨……”
跳下去,就可以解脱自己。往日的时光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他平静的踩上石头柱,迎风而立。
“你能给我什么?”
“一个月两千多点钱都不够我去一次美容院。”
“你知不知道我朋友都说我好low,居然有这样一个穷男友。他们都说我们不合适……”
“难道你一定要这么自私,让我所有的青春时光耗尽在你身上,我不会再等你了。”
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痴于肉体,迷于声音,醉于深情,最后折于物质,败于现实。
我没车,没房,你是天上的骄阳,那我就是地上的飞蛾,灼热的阳光焚烧了飞蛾的一点点爱。那我祝你幸福。
一念之间,“等一下!”严有良站在桥面,被一声响彻头顶的声音吓得腿软,不自觉蹲下来,一只脚踩在地,满脸惊慌回头向桥头看去。
启晓语一个箭步冲上桥去,她记得,穿着工作服的这个男人,就是刚刚送货来的快递员。
两人对视很久。
严有良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他只是为自己在这人世的最后一天稍微改造了发型。穿的是拿去洗衣店洗干的工作服,又低头往自己的领袖上靠近,耸耸鼻子,嗅一嗅。
蓝月亮的清香。
那个女孩紧紧的盯着自己不放。
水蓝色的裙摆随风飘起,像河水的波浪,清澈动人。黑宝石似的眼睛汪汪,稚嫩的声音小心翼翼。
“您好,先生,请问……你在这儿干嘛?”
她直面着对面的男人,男人的脸庞还很年轻,却给她一种视觉上的历经情感沧桑。
男人略沙哑的声线,“我……我自杀。”
启晓语屏住呼吸,扑闪几下眼睛舒缓压力,靠近几步,说,“有什么事情,就想办法解决,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像你们这种人,生活在父母丰满的羽翼下,是不会懂我们的。”严有良并没有将踩在石柱上的脚放下。
“我们、是同一种人,不管面对的是什么,都有一股对美好未来满满的期待。”
快递员只是低声咒骂一句,“智障。”显然他并不认同女孩的说法。
启晓语有些灰心,但还是继续往前走,直到男孩身前。
“你的心情,我可能理解不到,但…我希望你能够用其他更为理智一点的方式,去解决自己的问题。”
男人低下头,刘海下的面容似笑非笑,“那好,你告诉我该怎么解决?”
启晓语一时哑语。
“呵呵,多管闲事。”严有良回转头,麻木的将另一只脚踏在旁边的石柱上。
在他下定决心时,女孩一把抓住严有良的胳膊,“先生,我们可以好好坐下来谈谈心,没必要这么冲动的。”
严有良有些不耐烦,说,“你放开我!”
“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跨出桥面的第一步时,你就会后悔的。”
“呵,女人。”
“难道你真的甘心吗?不会后悔失去一切,包括你的工作,朋友,关心你的家人?”
听到这儿,严有良的情绪波动了,一只脚落在地面,几年来背井离乡,漂泊在外的他,想起这些年在工作上承受的辛酸委屈,和来自生存的压力,还有一个陪伴了他两年的城市女孩,面对生活,他心力交瘁。
他情不自禁的双手捧面,慢慢弯下腰,发出类似哭的嘶哑声音。
“是我……没用”。
严有良一个迅速的起身,转背就想跳河,启晓语拉过他的手,想要阻止,启晓语看清严有良脸上的泪痕,第一次,见男人哭的狼狈。
严有良清清楚楚的看到从女孩眼中透出来的同情,他感觉自尊心受挫,生气的推了一把女孩。
瀑布一样的长发缠绕身姿,水蓝色的裙摆开出一朵盛夏的花,“噗通”一声,被河水吞咽,水波兴起。
刹那间,严有良惊呆,原来真的会后悔,即便跨出桥面一步的不是他。
河中心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救……命,救…”
严有良大喊,“姑娘,你坚持住啊!我去喊人来,坚持啊!坚持!”
河水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它们闯进启晓语的耳朵,眼睛,嘴巴,垄断她的生命。
她不断挣扎,细小的胳膊噗噗拍打水面,显得那么无力。
三角形的黄符已经被河水浸湿成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