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的等待最为让人揪心。
几乎快半个时辰过去了,房门仍是紧闭着,没有要打开的迹象。性子最急的韩诺开始耐不住地来回走动,额头上也冒起了汗来。一旁的封文琰也露出一脸的焦急和不耐烦,再看着眼前来回晃动的人影,心情更是烦躁。
“好了,别在这儿晃了!”接受了教训的封文琰拉过韩诺低声斥道。
韩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完全忘了眼前的人是一国尊贵的太子,“这人还没出来,我担心不可以么?”
“哪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担心了?”封文琰跟他咬着耳朵,目光瞥向余下的三个人,“你瞧瞧他们,哪个不比你着急,不还是耐着性子?”
“这……”
韩诺正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忽地,门口响起极为细微的脚步声,门侧的两个人皆是脚步微动,沈若愚则是飞身到了门前。
“走!终于要出来了!”韩诺见状,立刻拉着封文琰往门口快步往门口走去。
五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随着“吱呀”一声,门缝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了出来,细看之下,额头竟冒着细微的汗。
“师傅,怎么样了?”墨问一手扶着青枫老人,一面看了看门内,小心地问道。
青枫老人略显疲惫地点了点头,“总算是从鬼门关把她拉回来了。这姑娘的命也真是有够硬!”
“那现在……”墨问问得有些迟疑。
青枫老人一眼便看出他要说什么,“最好是不要去打扰她,不过得要一个人进去照顾她!”
“我去!”沈若愚的声音立刻响起。
然而,却有一个人的速度比他更快,众人只觉耳畔一阵风过,再往门内看去,司徒漠早已坐在苏晓玥的身旁。
沈若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不止一分,双目死死地瞪着司徒漠的背影,似乎要在他的身上剜出无数个洞来。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过却也没人敢去争。青枫老人则是淡淡地叹了口气,“年轻人呐——”
墨问这才转头看向青枫老人,目光带着关切,“师傅,您肯定耗了不少的内力,还是用点膳早些歇息吧!要注意些什么,您告诉徒儿便是,徒儿会安排好这边的。”
青枫老人闻言点了点头,“也好!其实也无太多要注意的,今晚只要让她好好休息,明日若能醒,那便说明她的情况没有恶化了。”
“嗯,徒儿明白!”墨问忙是点头,而后抚着他往他的房间走去,“师傅,我先扶您回房吧!”
“不用了!“青枫老人放开了他的手,“我自己可以,还有小碧在,没关系的。你招呼好其他几位就行!”
“这……”墨问皱了皱眉,而后点头,“是,师傅!”
青枫老人这才对他和其他几个人点了点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了!”韩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墨问也是点了点头,略有感慨地看了看门内,“是啊,还好送回来比较及时,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封文琰则是淡淡一笑,“她那样的美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美人?”韩诺这才追究起他的称呼来,“你怎么知道她长得美?”
“怎么?只许你一窥真容,便不许本殿下知道了?”封文琰眉间一挑,轻笑道。
韩诺翻了翻白眼,“你身在凤栖皇朝,又是太子,平日里事务繁多,怎么还有心思管顾别人妃子样貌如何?”
“还是那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封文琰轻笑道,“再者,这天底下有谁不知揽月皇朝一向以英明和冷酷无情著称的皇帝恋上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而且不惜与全朝官员闹翻也要独宠她?吾辈皆是心怀好奇之心者,有此美女,岂有不一探其容之理?”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让人不相信也难。
韩诺闻言点了点头,“此话倒是不假!”纵是他原本远离江湖也听过这些传闻,何况是他一朝太子。
墨问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目光微微一沉,旋即又看向一旁沈若愚,却只见他一双喷火的眼睛仍是不放过司徒漠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走到门口,便将房门紧闭,如此一来,沈若愚那双如火一般的眼便直剌剌地钉在墨问的后背上。
墨问只觉背脊好似被火烫了一般,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面对他,“青城公子,苏小姐需要休息!”
沈若愚瞪着他,“那又如何?”
“青城公子,你也需要吃饭休息!”墨问被他盯得全身发麻,这天下闻名的青城公子果真不是一般人,“你该为苏小姐考虑才是!”
“什么意思?”沈若愚往前迈一步,此刻的他只要一提到苏晓玥,心便不由自主地痛起来。
墨问干涩地笑了笑,“这一路走来,我看得出苏小姐还是很在乎青城公子你的,若是她明日醒来发现你形容枯槁,她该是有多难过!”墨问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
可偏偏这样的瞎话还有人相信。
“真的?”沈若愚一把抓住了墨问的领口,眼底是一丝兴奋,“她真的在乎我?”沈若愚只觉一颗心雀跃得仿佛要跳出胸口。
墨问微微撑大眼,而后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顿了顿,又道,“那个,能放开在下么?”好歹他也是一国的王爷,被人如此拎着领口实在是不太像样。
“呃?”沈若愚微怔,而后这才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将手松了开来,一面平静地致歉,“抱歉!”
终于被“解放”的墨问微微整了整衣服,而后轻咳一声,“没事!不过,今天大家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去休息休息吧!”
众人皆是点头。
“也是,快要饿死了!”韩诺摸着自己的肚子皱眉,方才倒是不觉得饿,这一说才觉得。
封文琰自然也是轻笑地点头,“再不吃可就该天亮了。”
至于沈若愚,则是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而后才缓缓地说道:“劳烦带路。”
墨问这才笑着点头,“好,这边请!”说着,便引着几个人去往厨房。
直到门外的声音消失不见,司徒漠才算是完全安下心来。他心里很明白,若不是他自己动作快了一步,只怕这时候便不是他守在她的身边了,更有甚者,若不是他动作快了一步,只怕他得到阴曹地府才能见到她了。
“你怎可以如此吓我?”深深地看着眼前那张苍白的小脸,司徒漠只觉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她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他痛于无形。“我知你恨我,可你必须活着才能恨我,你好好地活着,即便是恨,我也让你就这么恨,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再也看不到你,懂么?”
回应他的是她的悄然无声,苏晓玥静静地躺在那儿,连呼吸也是极为轻弱的,若是不仔细地感觉,她便如死了一般。
“不懂?”司徒漠轻笑地伸手婆娑她的脸,“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若是你不见了,那么,即便是上天入地,我也会把你给找回来。若有阻挡,我都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纵是阎王殿,我也会闯进去把你拉回来,你懂了么?”
虽然他从来都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若真是有她失去踪迹的那一天,那他就是穷尽天下巫蛊之术,也会在所不惜!
床上的苏晓玥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一般,竟微微地皱起了眉。司徒漠心头一喜,忽而有些明白,她兴许能听到自己说的话。
“晓玥,你能听到我说的话是么?”激动下的司徒漠不敢将她抱起,只能将脸颊贴在她的脸上,一面低声继续说着,“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消失,你可听清楚了?”
苏晓玥毫无回应,只是她鼻息的气息更显温热。
司徒漠轻笑了起来,看来她在梦里也很是生他的气,“你怒了?不喜欢听我说这些霸道的话?”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我知道,没有人敢跟我呛声,没有人敢杀我,没有人敢骗我,只有你苏晓玥一人敢,所以我许你好好地活着,最好能一辈子跟我呛声,再杀我千百遍也没有关系,再骗我千遍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活着在我的身边。”
司徒漠从未如此深情地对一个女子说出这些话来,可是这些话却像是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一般脱口而出,而且毫无矫情的意味,这令他不觉失笑。若是这些话传出去,有谁会相信是他堂堂揽月皇朝的一国之君说的?
这一夜,司徒漠喃喃地在苏晓玥耳畔不停地说着话,而昏迷中的苏晓玥偶尔会有些许的反应,或是皱眉,或是握紧了双拳,又或者紧咬他搁放在她唇边的手指。两人难得的相处“融洽”。
却说剩下的四个人在用过膳之后,便各自洗漱了。却唯有沈若愚一人又回到了苏晓玥所躺的房间外。以他的武功哪怕是再细微的声音也是能够听得清楚的,何况是司徒漠那低沉的声音。于是他后来所说的话竟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沈若愚的耳中。字字句句间透出的那份霸道的真情,第一次让他感到震撼。
他总是以为司徒漠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对她抢夺,却哪里知晓他对她的情根本就不必他浅。他是一国之君,可以坐拥天下美女,可他偏偏独宠她一人。第一次,沈若愚换了个角度去思考,若是他是司徒漠,他会为了她而罔顾朝臣反对专宠于她,会为了她而宁愿放弃后宫佳丽三千一心只有她,甚至会为了她而放弃天下抛弃手中权力么?
沈若愚静静地想着,倏尔抬眼,转身,单脚点地飞身往东而去。
不远处,墨问静静地看着夜幕中一道如仙般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觉叹气摇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当真是所言非虚啊!
想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传来细碎声音的房间,心里更是感慨万千:他不曾跟这样的女子说过话,亦不曾见过她的真容,可偏偏这颗心也被她牵动,这算不算是心动了呢?
无解!
微叹口气,墨问便转身回到房间内,然而就在关门的一刹那,一阵怪异的风忽地从耳畔而过。
“谁?”墨问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属下见过南萧王!”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稳稳地跪在他的面前,那人长相一般,国字脸,剑眉直入额鬓,不过,脸上却有一道疤痕。
“蓝勇?”墨问拧起眉,迅速地收起了剑,“你不在他身边待着,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国主听闻您已回国,希望您能尽管进宫。”蓝勇微抬起头看向他,“最好是能在明日进宫。”
“明日?”墨问拧起眉,断然拒绝,“明日不行!我这边还有重要的事情处理。”
“这……属下没办法交差!”
墨问冷哼一声,“没办法交差也得交差。我说明日没办法回去就没有办法回去!你该知道本王的性子!”
“……是!王爷!”蓝勇无奈,只得低头,“不过,还请王爷能给属下一个理由,也好向国主禀报。”
墨问瞪了瞪他,他也清楚眼前之人的脾性,若是他不说出个好的理由来,他也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走人,“你只告诉他,我这边有一个重病患者需要救治即可!”
“可是,这里不是还有青枫老人么?”蓝勇低着头回问。
瞪着他,墨问忍着怒气,“师傅身体抱恙,无法为那人治病,药庐中只有本王才能做到。现在可满意了?”
“王爷息怒,属下只是依照国主的意思办事!”蓝勇也未露出半分恐惧,“既然王爷如此说,那属下便如此跟国主回复即是。属下告退!”
墨问转过身冷哼道:“不送!”
说完,身后的那道身影便飞身离去,片刻便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久,墨问才缓缓地转过身看向窗外,低喃道:“皇兄,看来我一直都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啊!”
窗外,月辉清明,温和又不失冷冽。
苏晓玥不知道自己又昏睡了多久,只是觉得头痛得厉害,喉咙干得快要冒出火来。
“水——”她近乎无知觉地喊着。她需要一杯水,不,需要一大壶的水。“水——我要喝水——”
一夜未合眼的司徒漠乍然听闻她嘶哑的声音,又是惊喜,又是诧异,竟有些呆住了,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忙是倒了一杯温水,一手将她抱起,一手将水递到她的唇边。
嗅到了水的味道的苏晓玥迫不及待地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喉咙仿佛干旱之地骤降大雨般舒润。
“谢、谢谢!”苏晓玥淡淡地对着面前的人道谢,一时之间她根本没有想起这人是谁。
司徒漠瞠目看着她,忽地明白她根本就没有意识他究竟是谁。心中倏地燃起一团火,顿时缄默无言。
许久不见回音,却只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苏晓玥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而后才一点点挣扎着缓缓睁开眼。许久不见阳光的双眼顿时传来刺痛,让她不得不又眯起,而后又适应着缓缓睁开。这样的情况,她在做杀手任务时也是时有经历的,于是,很快她便适应过来。而越是睁开她那双眼,她心中的不安便一点点地扩散。直到眼前那张冰冷的脸完全呈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她才狠狠惊诧地出声,“你——”
“我怎么会在这儿?”司徒漠冷冷地勾起唇角,乍见她清醒的喜悦被她一瞬间难以置信和明显厌恶的眼神完全淹没,他早该知道的!
感觉到他双手抱着自己,苏晓玥顾不上虚弱的身体便想狠狠地甩开他,可是司徒漠哪里能如她所愿?一双手紧紧地拥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即便她那双眼依然是带着恨意。
“放开我!”见挣扎无效,苏晓玥也停止了动作,只冷冷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不容易将你救活,你以为我还会放开你么?”司徒漠冷嗤,“苏晓玥,你不要再做梦了!”
苏晓玥死死地瞪着他,忽地低下头狠狠地往他手臂上咬去,这一口扎扎实实地咬到司徒漠的肉,咸咸的血味顷刻间在苏晓玥的口中回荡。
司徒漠低头看着,只见自己手臂上的肉被她紧紧地咬在口中,素齿如狼牙撕咬猎物般一刻不肯放松,很快,他的手臂便是一片血肉模糊。这是多大的恨才能让她如此!
他静静地看着她发泄心中对他的恨,自始自终他既没有阻止,也没有皱过一下眉头。
“我说过,你想要恨我也罢,要杀我也罢,我都在这里。”片刻之后,苏晓玥咬得牙齿都快痛了,头顶却忽地传来这样一句话,顿时让她全身僵住了。
手上的疼痛感瞬间减少,这让司徒漠不禁轻笑了起来,“晓玥,我很高兴你能将我的话听进去!”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间也好,至少他知道他还是能影响到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晓玥缓缓地抬起头,满唇鲜血地盯着司徒漠那带笑的脸,“我骗了你,你不是该恨我么?”他该追杀她到天涯海角,而不是此刻这般任由她伤害他,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
“没错,我恨你!”口上说着恨,司徒漠的脸上却仍是挂着淡淡的笑,他微微低头,掏出丝绢为她将唇角的血轻轻地拭去,“恨不得将你永远囚禁在我的身边,恨不得将你倾国倾城的容貌遮掩起来只让我一个人看到,恨不得给你施个法术,让你的心里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想离开我的身边……这就是我对你的恨!”
“你——”苏晓玥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他,这是司徒漠吗?
“怀疑么?其实我也怀疑这是不是我。”司徒漠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将她抱紧,苏晓玥怔怔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这样的他,她根本就是陌生的,“知道你骗我,我恨不得将你撕碎,想着,若是将你抓回来,我一定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喝了你血,以泄我心头之恨,我那么真心待你,你怎么能骗我?怎能将我当猴子一般地戏耍?你可知,当时的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伺候我的人有好几个都被我斩杀,甚至后宫中的妃子也有好几个被我打入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