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归正坐在一堆案卷旁边,他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头,目光先行投向林彩妮。而林彩妮呢,则去看了一眼陈莫,眼中闪出了意外的神色。
接着,林彩妮觉出苏云归在看她,她就也看向苏云归,此时,苏云归便和林彩妮的视线对上。
苏云归原本是一张阴沉的脸,却在这一刹那转晴,他的唇边隐隐勾起了一抹笑意。看不出这笑意属于善意的还是心怀不轨的,但林彩妮因为心中忐忑,便只好回以了刻意讨好的笑容。
林彩妮已经听说了,昨天,处理她的和离申请的不是亭长本人,而是亭长家这位年轻有为的嫡子苏云归。
然后,林彩妮的确有些震惊来着,林彩妮不确定苏云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且,林彩妮还未做出点心来,就先收取了苏云归相当可观的一部分押金。
用自家姑母的话来说,那就是,还真不知道苏公子会不会是那种当面无害背地里却阴险的人,倘若是的话,那么,林彩妮这么多的弱点都掌握到苏云归手心里去了,林彩妮不得不如履薄冰了。
陈莫也真会为自己找地方,他规规矩矩地在苏云归身旁站下,就如同他是苏云归的助理一般,当然了,这个古代是没有助理这一说法的,这里官员的助理,一般都是称呼师爷的。
而苏云归则开始进入状态,他又把目光投向里长和张家族长,毕竟这二位他认识,甚至,这二位也是这群人的领导人。
“里长、张叔公,你们二位昨天不是来过了么?今天,怎么又带这么多人过来,而且他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看起来似乎都不是良民呢。”苏云归这一开口,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彩妮听到这话,嘴巴就是一抽,她不得不把她自己也规划到苏云归眼里的贼眉鼠目的行列中去。
张家族人虽说全是几个自认为见过世面的壮汉,但是他们还真没跟当官的打过交道,他们心中本就生出几分胆怯,此刻再一听到苏云归的这几句话,一个个立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要知道,亭长跟里长可不一样,里长是村子里的熟人,虽说也决定着村民们的生杀大权,但却跟村民们的关系极好,时不时的就会被人情世故左右。
即便是碰到了违背律法的村民,里长也只会私下里呵斥几番,罚一点钱然后息事宁人,很少会把事情捅到亭长这里来,很少会让村民们被衙门给抓走,除非是碰上了杀人放火的重大案子。
但是,亭长身份尊贵,不可能与草民为伍。倘若是犯了事栽到亭长手里,就连里长也没有机会给村民求情的。
“大公子,他们这些人因为林二妮和张铁生和离的事起了纠纷,”里长也吓出了一头冷汗,他赶紧恭恭敬敬的上前,拱手施礼道,“我这个老头子没有能力为他们处理妥当,故而,就让他们闹到亭长大人这里来了,您看……”
“大公子,我们是良民的,今天真的是迫不得已才来打搅您……”人群里有个汉子壮着胆子应了话,不管怎么样,他可是张铁生的本家叔叔,张铁生从小没有爹爹,他这个当叔叔的自然有义务为张铁生一家人撑起门户来,不能随意让旁人欺负了去。
“昨天那张契约书,不就是张铁生和林二妮两个人商量后拟定的么?有意见为什么不在昨天写进契约里,非要再来闹一次。说什么迫不得已,我看你们就是把亭长公署当成你们自家客厅了呢!”苏云归哼了一声。
“大公子,”张铁生的老娘这人,只要碰到牵扯到她的利益的事情,都会不管不顾起来,于是乎,她的气愤直接冲淡了她的恐惧心,她趋前,期期艾艾的抹泪道,“昨天那封契约根本不能生效,那是林二妮这个娼妇玩了心机,把老妇和老妇的儿子都算计了进去……”
众人在来这里之前,族长和张铁生的叔父都曾反反复复的告诫了张老娘,让张老娘在公署里要尽量少说话,甚至不得撒泼骂人,不然,怕是有理的事情,也会被她给弄的没有了理。
所以,张老娘自然得极力压制住她那彪悍的泼妇形象,哪怕忍得肺腑炸裂,也是得继续忍着的。
“是啊,都是张铁生这个媳妇太难对付。”这时候,张铁生的叔父也哀声附和着道,“林二妮在张家时,不只是没有尽那妇道和孝道,不只是让张家给断了香火,而且还水性杨花,和村子里的年轻后生勾搭成jian!她不想法子帮她的郎君张铁生做事,却去为她的姘头做了贤内助。如今两个人想要名正言顺的走到一起,便想了个卑鄙的法子跟我家铁生和离了!”
“你们昨天为什么不来指证林二妮,如今,这和离书都已经生效,再来说她无子之事和不守妇道之事,还有什么意义?甚至就算她真的犯下通jian之罪,这时过境迁的,怕是也不太好办呢……”苏云归都觉着好笑,这群人看起来都是精明强干的,可是他们昨天去哪里了?在关键时刻不赶紧帮着张铁生出谋划策,却让林二妮轻而易举的钻了空子。
如今,林二妮拿到了那张已经生效的批文,即便她当初真的勾搭了小后生,却也是有恃无恐了呢。
面前这群张家人定然也是心中有数的,不然,怎么没有商量着用什么浸猪笼的刑法处置林二妮,却丢人现眼的来亭长这里告状来了。
“大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个林二妮为了让铁生不揭发她,所以许了铁生三十三吊铜板儿。因着她昨日手里只有那么十三吊,于是应承了铁生,说她三年后必定还会再给铁生二十吊钱,说是要写进合同里。这事,张家族长是可以作证的。可是这林二妮,却在写契约时,故意干扰了里长和张家族长的思维,让他们二老把那二十吊钱给忽略了……”张叔父趋前,痛心疾首的说道。
“原来你们不是来状告林二妮与人通jian的事,”苏云归挑着话中的关键所在,“你们是状告林二妮说话不算数,把那二十吊钱的事给偷偷抹去了。”
“是的。”张叔父想了想,反正他已经把林二妮不守妇道的事情说完了,哪怕不能当做主要供词来考虑,最起码也能为这“钱”的案子提供附属证词,于是他点头应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