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容闯进了大格子间,那里依旧有不少同事,办公室运来一些厂商送的护肤品小样,大家正在分着。
她绕过一堆实习生,回自己的办公桌。
同组的小编辑默默地抬头看她说:“豆豆姐,世界杯拍摄条件很艰苦么?”
“豆豆姐,patrol一直找你呢。”
“广告部上午也问你……”
她们杂志社都知道,涂霆和赵想容正秘密交往,内部已经八卦过一轮。就算被曝光,同事间也没有大惊小怪。
至于,赵想容的听力问题,大家半信半疑,没人敢问。
赵想容随手打开电脑,点击两下,微博的搜索榜依旧有她的名字,粉丝涨到了几十万。
赵奉阳接她,赵想容已经抽空在办公室里用免洗的头发喷雾整理好发型,衣服都熨平,看上去又是光鲜亮丽的形象。
他们坐在他车里,赵奉阳平静地说:“昨天半夜,我去许晗的公墓前找过你。”
赵奉阳递过来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周津塬、赵想容夫妇。这是他从坟墓前那两捧菊花上扯下来的。赵想容低头看着,赵奉阳在旁边说:“苏昕前一阵做了怀孕检测,在周津塬的医院做的。”
她淡淡地说:“哦。”
赵想容看着窗外,她想到,周津塬第一次结束之前,他抽身而出。后来在她公寓,周津塬找到安全套,他用了。自己应该没有怀孕的危机。
赵奉阳盯着她:“豆豆,为什么要这么惨?你有钱,有样貌,有工作,我和爸妈都爱你,你有很多更好的选择。涂霆和周津塬全部是错的。”
“聋子”和“婊子”,哪个对女人的伤害力更强?
赵想容皱眉,她不客气地说:“大哥,你之前交往的那么多模特和明星女友,最后也是全部分手。你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惨吗?凭什么你是男人,就可以不停地在感情里试错,我是女人,就不可以了?是谁规定的这一切?有谁订的标准,我凭什么在你眼里很惨了?”
赵奉阳一窒。
她摆摆手:“算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你不想让我在感情里消耗太多。”
他们的车开进了别墅区的小道,就在赵想容想终于可以清静,有辆保姆车在哪里等着。涂霆找不到她,但是,他上次被拉来赵想容家打球,他记得她父母家地址在哪里。
涂霆敲了敲车窗:“嗯,赵先生,我想和您妹妹谈谈。”
赵奉阳看着赵想容,她小的时候,不少男孩子这么拦住他的车,说同样的话。
赵想容没下车,他们先后把车开进了车库,赵奉阳走了,只剩下赵想容和涂霆一起坐在路灯下面。赵想容想到昨晚,她还和周津塬在一起。
“你没联系我。”涂霆说,“我只能出来一个小时。”
涂霆很快地把网络情况说了,说他的处理结果,公关策略,又嘱咐赵想容不要做什么。涂霆又说,随后会发一封律师函,给几个主要传播的微博博主。他说话速度很快,表情也有点凝重。
原来,网络言情小说是假的。
和男明星或和男艺人恋爱,通常不会收获祝福,大部分只会面对终身辱骂。英国皇室新娶的梅根王妃,再远点,小野洋子,她们都是嫁给某种范围里的偶像,被从头骂到尾。
“你还好吗?”涂霆握住她的手,“我一直忙到现在,完全没有时间,现在才能赶过来。”
赵想容的这点遭遇,比起涂霆自身,简直小巫见大巫。
涂霆出道得早,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下。他的黑粉,因为涂霆的名字有“霆”字,把他p在天空上,注册了微博id叫他“雷神”。结果被漫威公司告了,成为笑柄。随着知名度扩大,他小学的成绩单都被贴出来,他跳舞时摔倒的动图,乃至学历都拿在网上里被嘲。
涂霆又说:“我下个月能排出三天的假期,我们可以出去玩,我陪你散散心,你定地点,去哪里都可以。还有,你不要管网络里的人怎么说。”
赵想容看着他讲话,她沉默着,始终不说话。
涂霆突然觉得不对劲,他轻轻撩开她的长发,看到她脖子上有一个青痕。
“容容,”他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赵想容尽力将酸涩小腿掩盖在裙子下面,她刚刚仔细看了涂霆的脖子,涂霆平时也会戴首饰,很嘻哈风格,他戴着最粗的链子底部,有个活扣,可以被打开,里面装有一根细细的项链。那是涂霆送她戒指里的同一套项链,他在偷偷地戴着。
她心里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我昨天晚上,是和周津塬再一起。但是,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是,就是……”她艰难地说,“他要找我复合……”
“以前结婚的时候,他打你吗?”涂霆直接做出这个预测,他用手指拂过那痕迹,忍着气。
赵想容愣了下,她想如实解释,但是看到涂霆的表情,她突然明白,他其实希望她骗他。
他俩两个人,从来没有批判过对方的生活方式,某一个层面,两个人能谈恋爱,都是希望短暂地抽离自己的生活,在对方的身上得到休息。赵想容愧疚地想和他距离远点,涂霆却伸臂抱住她,紧到她无法呼吸。
涂霆说:“如果你发现,和我在一起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聋子,你还会喜欢我吗?”赵想容也说,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回答。
他们身为长得好看,头脑里又好像没什么东西的学渣,确实有这种焦虑。而且,她年纪比他还大,仿佛应该焦虑一下。
赵想容靠在涂霆的肩膀上,鬼使神差,她也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脊背。
男孩的脊椎线条也很流畅,年轻的肌肤。摸上去有弹性也有韧性,不像周津塬,摸上去就是硬邦邦的肌肉,没什么水分。
保姆车里传来两声敲击,是提醒涂霆应该走了。
赵想容立刻缩回手,涂霆说:“如果周津塬再骚扰你,告诉我。我陪着你去会会他。”
赵想容嗤笑了下,她摇头:“我已经告诉自己家人。你忙自己工作吧。不是要举办演唱会了吗?”
父母都在因为工作出差,不在家。赵想容反锁死门,坐在床上。
她即使离婚,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换个地方生活。赵想容和周津塬都是,他们这辈子就结了一次婚,就一个单位工作,在一个城市里长大。虽然偶尔厌倦,没想过逃离。如今她感觉,城市太小了,装着她前夫,前夫包养的小姐,现男友,以及一堆有用没用的人。
赵想容看着窗外,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还想到了许晗。
但想了会,她就自己打住。
赵想容不适应总沉浸在回忆里,宁愿玩两把游戏,转移注意力。
手机里各种消息,赵想容跳过很多小红点,不出意料地又看到周津塬的头像。
周津塬拿着她手机,立刻把自己加回来了,还置顶了。她当时胳膊都抬不起来,也就让他操作。
他的朋友圈,今晚有两条状态。“这几天休假,和我出去旅游?”
第二条是,“想你。”
赵想容冷冷地看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周津塬真的是骚断腿了,他通讯录里好几个院士和博导。他在朋友圈里发这个?
然后又想,周津塬肯定设置分组可见。
赵想容看着他头像。她昨晚被周津塬缚住半宿,白瓷般的手腕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他打结的方式很特殊,受力均匀,没有破皮的痕迹。
年轻的时候,她总想一些花招勾引他,巴望着他对自己有更大兴趣。无奈,周津塬对那堆情趣用品毫不动心。他从里面精准地挑出好几根笔扔掉,说那一种类型的碳素笔留在皮肤上绝对洗不掉。
这样的男人,赵想容实在想不到报复的新花招:报警,下毒,或者,叫几个男人也把周津塬□□再关三天三夜的禁闭。
赵想容迟疑了会,主动给他拨打视频。
周津塬很快接听了,他有些惊讶。
“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你跟苏昕谈起过我吗?”赵想容一上来,就僵着嗓子问他。
周津塬安静了会,他说:“我和苏昕每一分钟都在讨论你。”
“……扯什么淡。”她嗤了声。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时候,可是,赵想容突然间有点想笑。
不是那种讽刺意味的笑,就是单纯地被周津塬逗笑。他向来话少,一说话就气死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贫?
赵想容不允许自己笑,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告诉涂霆,我昨晚和你在一起。我和他绝对不会因为你而分手,至少现在不会。但我就是想请教你,周大医生,出轨这事有快感吗?我和涂霆交往短短几个月,我现在对他内疚极了,我觉得自己是个烂人。然后我想到,咱俩结婚七年,足足七年,你背着我找苏昕谈情说爱,又是什么心情。你就是完全不在乎我。”
周津塬的脸在手机屏幕上有点僵硬。他平板地说:“我有时候也会恨自己。”
她停顿片刻,让他自己好好地想一想。
“我们现在分开,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但你又回来折磨我,你哪里是恨自己,你是在恨我……”
周津塬冷冷地插口:“你属于我心里的一部分。我恨自己的时候,当然也会恨你。”
赵想容被他绕了几句,又有点懵。她怒了:“你怎么那么横,我该你的啊,周津塬?”
周津塬幽暗的眸子里,时明时暗,因为他自己知道,只是掩饰着心浮气躁。
“你和涂霆……进展到什么地步?”他把话说得尽量平静。
赵想容不耐烦地回答:“涂霆是我男友。其他的,你自己想。”
周津塬神情很淡,但他像被打了一拳,脸色苍白。
他曾经对赵想容说,他和苏昕没什么。赵想容当时脸上流露的表情,很古怪。现在,他理解了,眼睁睁地被心爱的人所抛弃,克制不住的战栗疼痛。接近恐惧。
每个人,做那种事情都有最喜欢的体位。周津塬昨晚深吻她,赵想容终于情动,但她没有娴熟地伸着长腿勾着他的腰,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勾上去借力,她小心地避开,做了个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姿势。
这小动作,夫妻两人做爱时从不曾有过。周津塬有所察觉,过了会才顿悟,他喉结重重地滚动,居然有血丝的味道。
涂霆练舞时腰不好,赵想容会用一种让他省力的方式亲热。而周津塬偏偏是骨科医生,值门诊时,他会面无表情地回答一些男性患者提出的:医生,我腰不好,怎么在床上省力……这种奇葩问题。
答案是,让女生跪着。男生更多地使用臀部肌肉。
周津塬垂眸看着赵想容白得吸光的胸,她依旧如他记忆里那么妩媚,对驾驭男人无师自通。他意识到,别的男人也占有过她,那一瞬间,他眼睛凶得就像刺青的兔子红眼睛,周津塬的理智湮灭,他直接咬她,想吸她的血,他耳聋了,除了赵想容的哭喊什么也没听见。
来势汹汹的黑暗一直在他身上蛰伏,盒子已经被打开,他就只能把裹着背叛,阴暗,不被人所理解的爱情都放给手里,硬塞给她。
赵想容问他,是不是最近在休教学假。周津塬“嗯”了声。
“我最近不能休假,老大出事情。就不如,你趁着能放假,自己出国一段时间,旅游,散散心都好。你们医院工作太忙了,环境太单一。”她说,“退一万步,就算我们能复合,你也要给我一些时间静静。我告诉过你,现在想到你和苏昕,我就不行。我绝对接受不了,你不能逼着我接受你。津塬,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暴力的男人。”
周津塬捏捏鼻梁,他说:“赵想容,你再重复一遍上次的要求——你要我怎么跪在你面前,你才会不生气?”
这男人明明说软话,眼神凌厉。
赵想容移开目光,莫名心惊胆颤。她得赶紧将周津塬从身边打发走。
“你和涂霆是在意大利认识的?”他又追问。
赵想容心不在焉的说:“那你去别的国家。”
周津塬沉吟不语。
他们都是极端固执的人,不听别人相劝,因此总是硬碰硬的吵架。
周津塬知道,除了性,自己昨晚什么也没获得。赵想容最轻松的时刻,是告诉他“涂霆跳舞很好看”时所流露的神情。其他时间,她就是不得不应付的敷衍态度。
沉默里,赵想容完全没耐心了。
她无法和周津塬在960万平方公里之内共享着氧气。
“周津塬,我现在不是和你商量。给你24小时,你赶紧滚出国,避避风头,不然我真的弄死你。我不管你爸是谁。”她利索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赵想容好欺负?以后再敢碰我一下,你这辈子别想当医生,那双手就别要了,这不是喂你伟哥就能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