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有人牵来舒清桐的马。
卫元洲瞥了一眼,他看的是舒清桐的马,脑中想到的是另一匹小蹄子哒哒撒欢,速度却慢的惊人的枣红小马。
舒清桐察觉他的眼神:“王爷在看什么?”
卫元洲收回目光:“舒姑娘的马选的不错。”
比有些人的强。
舒清桐翻身上马,利落帅气:“我哥帮我选的。”
卫元洲笑笑,不置一言。
“舒姑娘想去哪里?”
舒清桐手搭在眉骨极目眺望,“今日天气好,风吹得都不冷,不如去北郊护通河?沿河骑马,岂不快哉?”
卫元洲只能奉陪。
两人打马而去,很快就到了护通河边。
今日的护通河格外热闹,供人游乐耍玩的画舫大大小小浮于江面,近一些的
岸边停了七八艘,两层三层都有,做的都是江景酒楼生意,到了晚上点上花灯,又是一番繁华景色;远一些,是做游船生意的画舫,也有大户人家的私人画舫。
江边有男男女女在放纸鸢,亦或席地而坐吟诗作对,抚琴会知音。
一年之春,果然是万物复苏萌动的季节,北郊护通河竟是个约会圣地。
卫元洲觉得,这地方选的不好。
两人将马留给随行护卫,临江而立,卫元洲发现舒清桐的目光一直往江面上飘。
“舒姑娘想游船?”卫元洲纯粹礼貌一问,心里只想找个冷僻之地说正事。
舒清桐转眼看他,眼中兴趣并不浓厚,刚要开口时,眼神陡然一变,身子微微前倾,越过卫元洲,落在远处:“是她?”
她?
卫元洲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竟猛地跳了一下。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滋生——前一刻,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这一刻,他觉得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忍不住想要夸一夸。
今日风大,远处的小姑娘罩了一件十分特别的披风——淡黄的毛绒披风,坠一圈短短细细的白色毛边,左肩处绣了一只又胖又懒的橘色大猫,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天真。
连着披风的兜帽边沿缝了细绳进去,只要一拉便能将帽子边沿缩紧,牢牢的罩着脑袋不会被风吹掉,只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
帽子上竟然长了两只猫耳朵,那猫耳朵不知是被什么线绳牵扯着,只见她百无聊赖的蹲在岸边,痴痴看着江面上的一艘画舫,两只手分别拽着两根坠着毛球的系绳,一扯一扯,帽子上的猫耳朵跟着一竖一竖。
滑稽的让人想笑,可爱的让人心颤!
卫元洲和舒清桐同时笑出声,两人皆愣,纷纷对这一刻的默契露出别扭又嫌恶的眼神,又不约而同望向江边的少女。
卫元洲越看感觉越不好,那种想要过去将她抱在怀中避开江风的冲动,让他惊愕又茫然。
一旁,舒清桐的眼神慢慢从郑芸菡身上移开,望向她身边的人。
除了四个站在远处的护卫,还有三个婢女。
真儿善儿她都知道,至于另一个……
舒清桐贝齿轻咬红唇。
她猜测,宫宴上那件小衣,就是郑煜堂从这个女子身上拿下来的,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
很快,她又瞧出点不对劲。
真儿和善儿站在郑芸菡身边,眼神担忧又心疼,似乎并不希望她继续可怜巴巴的蹲在这里,但一边的杭若就很耐人寻味了——
她静静地立在郑芸菡身边,看着郑芸菡的眼神,溢着浓厚的喜爱,像是在欣赏什么可爱有趣的小动物,反倒不像个唯唯诺诺的奴仆。
电光火石间,杭若眉头微蹙,敏感抬眼,眼神带着犀利之色转过来,
正撞上舒清桐的目光,待看清来人,又于眨眼之间转换姿态,成了温柔秀丽的婢女,仿佛那一瞬的冷厉只是旁人的错觉。
可惜,舒清桐看的清清楚楚,她玩味挑眉,心想:这姑娘,还有两幅面孔呢。
杭若上前两步在郑芸菡耳边低语几句,蹲在江边的可怜小猫倏地转过头来。
卫元洲一直看着郑芸菡,她转头的那一瞬间,手上绳子牵动,两只小猫耳倏地立起来,他忽然就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战场上九死一生早已是家常便饭,但若在遥远的宁静故土上,有个人会这样等着他回来,他便是死了,尸身也会爬回来。
“王爷,失陪。”舒清桐利落丢下这句话,走了过去。
卫元洲笑了一下,心想:巧了,他也想失陪来着。
……
“舒姐姐。”郑芸菡因为蹲久,站起来腿软了一下,杭若一把扶住她,关切道:“姑娘还好吗?”
郑芸菡摇摇头,看到了舒清桐身后跟着的卫元洲,心头震惊的同时,又哀嚎起来——她怎么又撞上舒姐姐和怀章王的幽会?
这次再捣乱,卫元洲一定会觉得她是故意的!
她恨不能立刻带人后退十里,远离此地以证清白——我没有,我不想,别误会!
卫元洲察觉她的异样,心头微沉。
她以为他在与舒清桐幽会?
旋即又生出几分甜滋滋的猜测——她在意他和别的女人幽会?
舒清桐觉得郑芸菡的样子有趣极了,伸手拨了一下她的猫耳朵,笑道:“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其实她还想说,这是哪里买的披风,怪适合你的。
郑芸菡想解释的,话到嘴边,又尴尬的难以启齿。
今日安阴不按常理出牌登门做客,还一不做二不休拐走了她大哥来护通河游船。
她气势汹汹带着杭若和奴婢护卫杀来护通河,眼看着安阴的船载着大哥悠悠飘到了河中央,当即就要租船追上去制造偶遇,打断他们的二人幽会。
万万没想到,她的前袋子里只剩下两块花生米大的碎银子。
她堂堂侯府千金,不该这样穷的。
可先是下血本订紫檀木,再是给大哥填补亏空,手里能流动的现银便没了。
面对船主给的包船价钱,她摸摸手腕上三哥送的手镯,又摸摸发间二哥送的金钗,再摸摸脖子上大哥送的玉佛坠,悲伤摇头,一个也不能卖,卖了要出大事的。
船主不耐烦的转身离去,留她可怜巴巴的蹲在这里遥望江面,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飞到那条船上。
郑芸菡也是有包袱的,她不能让人知道,出门玩连船都租不起的是忠烈侯府的姑娘。
杭若微微一笑,柔声道:“回舒姑娘的话,大公子一直忙碌,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姑娘原想让大公子好好歇息,没想安阴公主登门作客,侯府以客
为大,大公子便陪同出行了,姑娘担心公子劳累过度,便想跟过来,若大公子实在乏累,便代替公子陪客,也不至于让侯府失礼,可姑娘来晚一步,他们已经出发了。姑娘追了一路,累了,在此处小憩。”
杭若说话时,舒清桐望向江面上一艘华丽的画舫,心头冷笑。
她自然知道那是谁的船,载着什么人。
郑芸菡亮晶晶的眸子感激的望向杭若,卫元洲看在眼里,心想:她是不是……没钱租船?
这并非没根据,之前在弘文馆,郑煜堂亲口承认妹妹给花销的事,忠烈侯府就是再宠儿女,给的花销也该有限。
郑芸菡是把自己的钱给了郑煜堂,卫元洲甚至还记得那个绣着芍药花的荷包。
很好,拿着妹妹的钱与公主把臂同游,妹妹在江岸吹冷风。
“所以,你就将自己裹成这样在这里吹凉风?”卫元洲自舒清桐身后走过来,一双眼沉沉的盯着郑芸菡。
“欸?”郑芸菡茫然的看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回话,一旁走来个面白无须的油腻男人。
男人穿着干净整齐,并不显贵,应是家奴随从,他也不看别人,只冲郑芸菡笑着作拜:“姑娘想要租船,何必愁苦银钱,我家公子已包下那艘船,此刻正在船上,见姑娘久留江边,心生怜爱,若姑娘不嫌,可单独上船一会。”
“单独”两个字,这男人咬的别具深意。
然话音未落,男人一声哀嚎,整个人被踹出老远。
郑芸菡吓了一跳。
舒清桐踹人的腿纤长笔直,落下时很快隐入衣摆之中,她冷嗤一声:“你家公子是个什么东西,她也是能随便请的?”
杭若手背到身后,对四个侯府护卫轻轻摆手——不必过来了。
郑芸菡小脸涨红:行叭……他们现在都知道她没钱租船了。
被踹飞的随从气愤起身,正要破口大骂,卫元洲忽然做了个手势。
下一刻,樊刃就顶着一张凶悍的脸,带着四个兄弟过去了。
卫元洲抬手指向那条贵公子的船:“将里头的人都清理干净,本王要包船。”
舒清桐看卫元洲一眼,对郑芸菡挑眉笑道:“陪客讲究一个热闹,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郑公子与安阴公主也在,不妨一同游船,如何?”
人多好啊,人多安阴就不能乱来!
郑芸菡正要答应,冷不防撞上卫元洲的眼神,心头一颤,她到底是要打扰到王爷的幽会了。
“王、王爷不介意吧?”
卫元洲负手而立,傲傲然望向停在江边的画舫,淡声道:“本王无所谓。”
那头,被樊刃丢出来的贵公子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舒清桐笑着挽住郑芸菡的手臂:“走吧。”
郑芸菡偷偷瞄了一眼卫元洲,心想,王爷真舍得为舒姐姐花钱,爱的很深了呢。
她下次一
定一定不能打扰他们了。
待他们成亲时,冲着今日的人情,她也要包个大红包!
……
江中画舫,四面门窗大开,雅间内垂下的淡青纱帐随着中央翩翩起舞的女人一并轻摇慢晃,似无声伴舞。
安阴腰肢柔软如水蛇,因起舞动作左边肩膀轻纱滑下,露出一大片,她也不理会,一双眼直勾勾的粘在座中的男人身上。
从开始到现在,他连气息都没乱过,她生出不甘,只想拿下他。
几步回旋,她倒在他怀里。
郑煜堂身形极稳,安阴柔柔的后颈枕在他屈起的那条腿上,媚眼如丝:“可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