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蓉紧抿的唇线从忍怒变成忍笑,没忍住,笑出声来,银铃般清脆动听。
郑芸菡没笑,想了想说:“你要见他吗?”
温幼蓉笑声骤止,翻身朝里面,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慵懒:“不见。”
“不见要怎么一起霍霍抢功劳?”
“那就不抢。”
她扭头看过来:“舍不得和你‘一别两宽’。”
郑芸菡:……
温幼蓉态度多变,郑芸菡一时说不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王爷就今晨的事情再商量商量,没想到刚一出房门,就见到樊刃带着两个女人走过来。
两个女人一个身穿军甲,英姿飒爽,一个穿鹅黄长裙,模样秀丽,她们也看到了同住在东院的郑芸菡。
“郑姑娘。”樊刃见到她与王爷同住一院,面露惊喜。
“樊大哥。”她笑迎过去:“这二位是……”
樊刃主动介绍,“这是我妹妹樊锦,这是王爷军中长史之女,文樱姑娘。”
郑芸菡依次看过去,颔首见礼,最后打量起樊锦和樊刃。
虽是兄妹,可妹妹长得精致多啦。
“郑姑娘。”樊锦对她行军礼:“王爷离开昙州数日,有些公务需要交接,我们代为传送。”
郑芸菡面上笑着,心想不免遗憾,王爷此刻有军务,漳州的事得往后靠一靠了。
门被打开,卫元洲站在门口,眼光扫过郑芸菡,望向樊刃等人:“来了。”却在看到文樱时皱了皱眉,“文姑娘?”
文樱忙道:“父亲伤势大好,感念王爷救命之恩,文樱思及王爷之前的伤还没好,所以带了药过来。”
带药这种事,需要她亲自来?
郑芸菡的眼神在文樱与卫元洲之间逡巡,心头轻动:有情况。
卫元洲下意识看向郑芸菡,见她若有所思,说:“伤无大碍,无需文姑娘走一遭,稍后便跟着军队回去吧。”
文樱此行已是孤注一掷,今见王爷的东院还有别的女人,索性咬牙道:“王爷在军中时,文樱时常照顾左右,如今王爷只身在并州,身边无人照顾,文樱不放心。同行来并州,也是为了照顾王爷起居饮食。”
郑芸菡眼角抽跳:哦豁。
卫元洲皱眉,她无非是往军中送点心,亦或是给她的长史父亲送些文书,偶尔军中忙了,会帮忙捣药,照顾一说,委实过了。
他想澄清解释,以免郑芸菡误会,可文樱始终是姑娘家,且她父亲多年来劳苦功高,他并不想当着大家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这一犹豫,已经有人帮他打圆场。
郑芸菡笑道:“王爷若需要安置,只管谴派府中下人,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了。”
她向众人颔首一笑,越过人堆出了东院。
樊刃看着王爷的脸色,轻咳一声,努力减少存在感;樊锦也从王爷眼中看到些不悦,心中咯噔一下。
文樱的目光落在郑芸菡的背影上,神情复杂。
卫元洲转身进屋,淡淡道:“进来吧。”
文樱心头一松,生出雀跃。
她不是傻子,知道王爷对她并无太多青睐,但凡是都要讲究一个方法。
从前是她太羞怯,总不敢主动,可当她得知王爷回长安是为了定亲时,心仿佛针扎一样。父亲为王爷做事多少年,她就陪在王爷身边多少年,她做梦都想做怀章王妃。
没想不久后又传来消息,王爷定亲一事子虚乌有,他不仅没有定亲,还去了昙州。
文樱激动不已,觉得这是上天奖励她的机会,她还有机会做王妃。
既然他并不曾深爱谁,她为何不能试一试?
主动示好,主动靠近。即便不能做王妃,做侧妃也好。
王爷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看淡男女之情,反而是她的机会。只要她足够耐心,将王爷对她的壁垒一点点磨掉,终有一日,他会像接受所有女人一样接受她,只要她靠在他怀里,他不再推开,就是成功之时。
就好像此刻,他没有当众拒绝让她下不来台,已经是一种默许。
他未必渴求,但亦无不可,她要的就是这份“亦无不可”。
至于刚才那个同住的女子,文樱有些嫉妒,同时又让自己冷静。
王爷能给她机会,也会给更多女人机会,这本就是双刃剑。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嫉妒上,而是得想办法,先走到这些女人的前面,抓住更高的位分。
……
郑芸菡觉得今日诸事不顺,一圈走下来,心里满满当当存了三件事。
首要是二哥。玢郡王来意不善,带的人又和温幼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并不期盼二哥此行立下
多大的功劳,她只想他平平安安,不被这些算计伤害。
再就是赵齐蒙,她得依照承诺,给他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
最后是王爷。亏得太妃总说王爷行军在外,冷硬不解风情,也不会和女子相处,可樊锦飒爽,文樱秀丽,这不是处的挺好的吗?
她身负协助太妃寻觅佳媳的承诺,要不要给太妃送信通知一下,让她不要过分忧虑,他儿子在外面其实很吃得开?
……
她是个行动派,想定了就立刻去做。
不多时,真儿善儿带人来见她,郑芸菡端坐于镜台前,看着面前的暗卫:“都打听了?”
这暗卫是大嫂借给她的,探路报信护卫暗袭皆是一流,她原本担心他们只负责她的安危,不愿被她过多驱使,没想大嫂早有吩咐:唯命是从。
她便厚颜使起来了。
不愧是大嫂的暗卫,转眼就带来很棒的情报。
二哥连日来与众佐官在厅内算的,是并州在费尧任刺史期间所有的账目,包括各郡地的粮产税收,人口数目,田地亩数。这是对费尧的清查,更是对并州承重情况的摸底。
目前来看,受灾最严重的是益州,其次才是昙州。昙州之所以会乱,除了小部分地灾,很大一部分是安阴造成的。
所以,二哥的任务,是保证并州民生不受影响,同时协助诸州重振,二者但凡缺一,这趟任职都不算功德圆满,兜兜转转下来,便有了第一个难关——钱不够。
费尧这些贪官在位期间,将安阴公主当做庇护的大佛,私底下肆意敛财,并州的帐早就不能看了,也亏得是她二哥来了,一边跟贾桓周旋,一边日以继夜整理账目。
听到这里,郑芸菡感到一阵无力。
果然,很多事不是有心就能做成,官场诸事更不是她能随性插手的。
这笔钱,不是她那个小荷包能承受的,她帮不了二哥。
郑芸菡懊恼的趴在镜台前,嘤,太没用了。
她并未沮丧太久,意识到此事暂时无解后,很快重振旗鼓:“劳驾诸位再帮我查一个人——他好像被怀章王关起来了,叫赵齐蒙。”
……
刚刚安顿下来,慕容充要在议事厅里接见并州官员。
议事厅的位置,从来都是郑煜澄坐首座,下属于两侧依次落座,此刻,慕容充立在厅中,眼神有意无意飘向首座。
虽然郑煜澄为并州刺史,但一来,他是协同处理的派官,二来,郡王身份摆在这里,打头的位置,怎么也该他来坐。
郑煜澄温和浅笑的样子,看起来很好说话好拿捏,慕容充挑着嘴角收回目光,抬手振了振公服的宽大袖袍,准备入座。
就在这时,自厅外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众人望去,赶紧行礼:“参见王爷。”
慕容充得意的笑僵在嘴角:“这……”
为
何没有人说,怀章王还留在并州?
慕容氏乃皇后母族,他这个郡王能潇洒度日,没少沾姐姐的光,与太子这个亲外甥并不熟。
可怀章王不一样,他以亲王身份入伍拼杀走到如今的位置,对太子有救命之恩,督导之责,外甥看他跟看神一样。
他知道卫元洲去的是昙州,又因与并州接壤,二州之间少不得要联手过难关,但他没想到卫元洲会留在这里。
卫元洲目不斜视入内,竖手以示免礼,径直走到首座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慕容充唇角轻抽。
郑煜澄并不在意面上风光,也知慕容充不过是想充脸面压他一头,所以他面容不改,由着他折腾。
但在卫元洲进来时,郑煜澄眼底的狐疑渐渐取代笑意,见卫元洲大方落座首位,又对慕容充的态度视而不见,隐约有镇压之意,不免想到之前种种异常。
卫元洲,一直在对侯府示好。
郑煜澄不动声色,对慕容充抬手作请:“郡王请。”指得是紧挨首座的左侧位置,他自己施施然落座怀章王右手边位置,与慕容充平起平坐。
其他人默默地交流眼神,嗅到了不和谐的味道。
怀章王抵达并州之后,从未干预并州内务,连日来,都是郑大人领着他们核算州内所有账目。
现在来了个郡王,王爷便出面坐镇,力压郡王一头,这是袒护啊。
众人到齐,该商议正事了。慕容充有备而来,刚刚谈完了大致的概况,便说到了并州眼下要解决的第一大问题——银子。
费尧掏空的部分尚未填补,诸州灾地,受伤的百姓派遣药师大夫救助要钱,没受伤的吓得四处逃难成流民,如何安置也是一笔钱,灾地重建,无论是物资还是匮乏的人力,都是钱,除此之外,并州多江河,即将进入汛期,做好防汛之务,又是一笔钱。
卫元洲看郑煜澄一眼,他没有过多的发言,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心觉好笑,郑煜堂已是一根难啃的骨头,这不声不响的郑煜澄,也远没有外表看着那样温和无害。
他们二人,到底是怎样教出芸菡这种小姑娘的?
慕容充滔滔不绝的将眼下并州困难道出,却并未得到众人的钦佩,不由有些尴尬。
众官员默契缄口,心中想的大同小异:我们没日没夜整了这么久的帐,便是耳聋眼瞎,也知道眼下的并州有钱才好办事。
慕容充轻咳一声:“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解决并州眼下的困难呢?”
众人侧目,就连郑煜澄都轻抬眼皮,看向玢郡王。
慕容充暗暗发笑,饶是郑煜澄提早来又如何?谁手握解决问题的关键,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慕容充眼神扫过卫元洲,轻笑一声:“据本王所知,怀章王此次前往昙州,便是收拾安阴公主那摊子事,
当中缴获不少财物,王爷秉公送往长安,这可是一大功。”
卫元洲:“安阴与诸官昧下的民脂民膏,本就该归还国库,再由陛下做主,作用于民。”
慕容充:“说得好。这钱财终究是要用在陛下的万里江山中,并州情况特殊,又急需银钱,若此刻能得一笔这样的横财,直接作用于民,解并州之困,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