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蒙喉头微动,下意识想像之前那样露出坏笑,但对着她的脸,他硬生生将那抹坏笑凹成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郑芸菡,你嫌老子脏吗?”
郑芸菡把他从头扫到脚,点头:“有点。”
赵齐蒙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退开一步,叉腰,扬声道:“嫌也没用!等老子把我爹,把我自己洗干净了,就来祸害你!”
郑芸菡警惕的后退一步。
“怕了?”赵齐蒙追出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逼近一份。
“赵赵赵、赵齐蒙……”郑芸菡被他拽的生疼,只觉得一座大山朝自己压下来。
他终于还是露出了往日的坏笑,舔牙道:“可惜,怕也晚了。蒙哥哥有点喜欢你了,认真的那种。”
话音未落,赵齐蒙脸色剧变,撒开郑芸菡,险险躲过了自她身后来的袭击。
两枚石子撞在假山石上,又反弹飞出老远,他猛地往后一跳,语气欠揍:“还好老子躲得快,你居然又想打我?”
郑芸菡被卫元洲藏到身后,他脸色阴沉盯着赵齐蒙,话冲着郑芸菡:“没事吧?”
郑芸菡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不由得想,卫元洲的力道不输于赵齐蒙,可他没有抓疼她。
“没、没
事。”
卫元洲:“来这里干什么?”
言语间完全无视赵齐蒙。
赵齐蒙叉腰笑起来:“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来关心我这个好哥哥。是吧,郑芸菡?”
郑芸菡从卫元洲肩膀出冒出小脑袋,白了他一眼,小声道:“赵齐蒙是金州赵兵曹的儿子。赵兵曹是被陷害入狱的。我找到证据,送来给他。”
卫元洲心头一动:“这就是你想的另外一个方法?”二度策反赵齐蒙,让他别为玢郡王做事。
郑芸菡在他身后露出笑来。
对呀。
赵齐蒙第一次觉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场景这么令人双目刺痛。
最气的是,这死丫头都不遮掩一下心思。如果她扮演一个拯救他小菩萨,善良温柔的摆出家国大义,善恶忠义,握着他的手鼓励他站起来走下去,他能当场把命给她。
她倒好,一为承诺,二为哥哥,就没一个理由是专门为了他赵齐蒙,偏偏出手精准,一掐就是他身上一团最软最疼的肉,掐完就潇洒松手,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忍过这阵疼。
卫元洲望向赵齐蒙:“赵公子感激菡菡,大可用别的方法,比如……给她点钱。”
背后的人小脑袋一抬,有点尴尬——她看起来很穷吗?
赵齐蒙心里的声音告诉他,就算输给所有优秀的男人,也不能输给眼前这个暴力禽兽。
他打人那么疼,凶的要命,死丫头要是跟了他,还不被打残吗!
他哼笑一声:“你指聘礼是吧?”他探头:“郑芸菡,你听好了,等老子把自己洗干净,就去给你攒聘礼!你要多少,给个数!”
卫元洲冷笑一下,骨节按得噼啪响,刚迈出一步,郑芸菡从他身后探出头,将赵齐蒙刚才给她的粗鄙之语如数奉还:“滚。”
卫元洲挑眉回头,她居然说脏话。
可真是小看她了。
赵齐蒙非但不生气,还有点得意:“可以啊,这就和蒙哥哥的说话方式如出一辙啦。郑芸菡,我们说定了。”
郑芸菡急急探出脑袋:“谁和你约定了——”
卫元洲将她按回身后,冷盯着赵齐蒙:“滚。”
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郑芸菡走了。
赵齐蒙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被那个男人拖走,心里猛地空了一大块。
他自嘲一笑,光脚踩地回房,再出来时,他换上一身光鲜的衣裳,连头发都重新梳过,手里抱着木匣子,往郑煜澄的院子走去。
郑煜澄对“粽山”一事既不赞成也不反对,正在房内写信。
咣。一只木匣子丢在他面前。
郑煜澄缓缓抬起头来。
赵齐蒙读过书,也学过礼,可当他一本正经的给郑煜澄敬了个读书人的礼后,郑煜澄第一反应是放下笔,警惕的后退。
“有事?”
赵齐蒙神情严肃,将自己的身世简而言之,又推
了推盒子。
“凭我一己之力,即便有机会翻案,中间少不得波折和耽误。我想求郑大人帮我父亲翻案,为我赵家正名,我想为父亲洗冤,为自己赎罪,待完成这些,我的命都是大人的,任听差遣。”
这事儿有点突然,郑煜澄略略镇定,迟疑的将盒子打开翻看了一番。
他蹙眉看着,慢慢抬眼:“若为事实,本官愿意相助。至于你之前在山寨中所做之恶,当真愿意恕罪?”
赵齐蒙笑的有点浑:“我是不干净,若要量刑,就算不死,坐牢也够呛。”他神色一厉:“但我想将功补过,做什么都可以。”
郑煜澄挑眉:“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有丢命的危险?”
赵齐蒙哼笑:“我觉得我没那么容易死。”
郑煜澄沉思半晌,点头:“赵大人的案子,我会联络金州那边复查。至于你,我倒是可以安排。”
赵齐蒙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今日如山峦起伏般的心情,终于在最末尾处回归旖旎,他挠挠头:“大人既然都答应了,能不能再给一个恩典?”
郑煜澄轻笑:“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赵齐蒙站直了,一副他不答应就不走的架势。
郑煜澄有点头疼:“你说。”
赵齐蒙笑了:“如果我们赵家得了清白,我也赎了罪孽,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娶你妹妹。”
霎时间,郑煜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冷下去,冷过之后,又浮出几丝笑来。
赵齐蒙头皮发麻。
“可以。”郑煜澄温柔一笑。
赵齐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真的?你真的给我这个机会!?”
郑煜澄:“若你真的做到自己所说,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清白之人,本该拥有平等的机会。不过,你想要娶我妹妹,还得再见一个人。”
赵齐蒙挠头,“是、是我未来岳父?”
郑煜澄唇角勾出冰冷的弧度:“不,他叫郑煜星。”
……
山中。
温幼蓉与温家兄弟着彩绿练装隐藏山间,头顶带着树枝绿叶编织成的帽子,往丛里一趴,不细看都不知道那里是人。
温家兄弟是山部这一代里出挑的后生。
温幼蓉带了他们三个,找到当初来过的匪寨。可惜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全无生活痕迹。又以匪寨为中心,向外层层扩散探山,三日的时间,已经摸遍整座山,手中的山道图也逐渐完整清晰。
她白日里耗费体力,夜里睡得深沉,几日下来,非但不见憔悴,气色竟比之前更好。兄弟三人见到她的改变,即便对她的很多事存疑,谁也没在这时候提出半句,只专心做事。
为隐蔽行踪,他们连烤兔子山鸡都不可以,本以为这几日会活的很清苦,没想阿呦袋子里有宝贝!
烤制风干的肉感,咸香微辣,还有果脯
。
仅这两样,配上他们特质的干粮和水,这几日的体力完全充足。
“阿呦,这肉干太好吃了,管饱蓄力,耐嚼有味,这是你研究的新干粮?”
温幼蓉作息大改,精神面貌跟着变化,素净无妆,肤白纯红,笑起来都格外动人三分。
手指粗长的肉干映在她的眼里,成了小姑娘的模样。
这哪里是她会研制的东西,分明是临出门时,她的小奴隶……哦不,她的小主人吭哧吭哧追出来,硬塞进包袱的。
事实证明,她竟坚持对了一回。
有点想她了,也有点想那个男人……的手。
还是想她更多,毕竟肉干好吃。
“阿呦,我觉得这山道图有点怪。”温禄拿下嘴里的干粮,“山势从北向南走低。以寨子为据点打出来的秘密山道,九曲回肠似的,有必要这么打马?而且我们已经进去探过,没有机括暗.门,像是纯粹通行的。”
温福:“呦姐不是说,那日你们逃跑……”
温幼蓉抬眼,挑嘴角一笑。
温寿踹他一脚:“呦姐能叫逃跑吗?呦姐这叫,战略性撤退!”
温福:“哦,那日呦姐战略性撤退时,这些山匪跟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会不会这样打,比较容易营造神出鬼没的恐怖气氛?”
温幼蓉抬手扶额,悠然叹道:“就你们这样,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跟我道不服的?”
三人齐齐看向她。
温幼蓉捡了根树枝,在山道图上比划:“但看山道的结构,的确是四通八达。但若是为了堵截途径山中的车队人马,像这些地方……”
她点了几处斜壁陡峭与荒无人烟的山间沟道:“车队会走吗?既然不会走,为什么在这里也要打?”
三脸懵逼中,温幼蓉将树枝折断,在山道中摆出明确的三个方向:“但若是分成这三个方向看,就不一样了。”
三人凑上来一看,脸色大变。
这座山纵贯南北,接在金州和司州之间,出山向东就是并州。
但从山道的通向来看,确实可以连接这三州,如果想要暗中运送人和货物,又不想被人发现行迹,的确可以走这些秘密的山道。
温幼蓉拍拍手,语带嘲讽:“我倒是觉得,那个公主做了件好事。若非她胆大包天,拿着皇帝的疼爱来当贪官污吏的靠山大佛,从中渔利,结果把自己玩脱了;个中精彩,世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我们厉山祁族,为防河患,倾百余年劈山灌水,可这些蛀虫,为权势私利,一人刨一爪子,便有了这个,你说厉不厉害。”
温禄嘿嘿一笑:“早知道有他们,劈厉山就该剁了他们的爪子去刨,指不定五十年就刨开了。”
说笑间,温幼蓉忽然冷道:“小心——”
破风声来,一支箭入土数寸。
弩发之箭,射程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