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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在酒吧里狂嚎多少次没有明天,骨子里仍是单纯无垢少年。
  思及往事两人多少都有些莞尔,车南自然地挑起话头:“那份签名,现在怎么样?”
  “过了塑,裱了框,上eBay炒到万把块怕也不是问题。”姜夏彤会意,像是从窒息般的紧张中被剥离,牛饮一口茶掩饰语气中的颤抖,还努力开了个小玩笑,“几毛钱的投资,就这么两叁年。门槛低,回报大,简直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理财。”
  看一旁周舟有些迷糊地探头探脑,车南主动请缨介绍了下两人的关系:“这位可以说是当年Powder Trigger的头号粉丝了吧?前段时间Edge巡演也曾见过,真没想过居然是老熟人。”
  居然第一个给她介绍?看来这女孩年纪轻轻,却真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物。姜夏彤忙放下茶杯,与周舟握手:“你好你好,我是姜夏彤,笔名六号扳机。”
  “久仰大名,您的作品我读过好几本呢,都很喜欢。”小个子女生仰起一张白生生笑脸说客套话,两只小手把姜夏彤的手包在掌心握了握,柔柔软软,让直女也有些耳热,“我叫周舟,是《Personal Song》的跟组编剧之一,这次负责剧本改编的老师有事实在忙不过来,于是只好由我执笔对女主角路伊伊的戏份进行改编——当然,是在姜老师您同意的前提下。”
  此话一出,方才还融洽的氛围顿时又有点僵。王导那边派出的律师和工作人员有点埋怨,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快就把话提上案头?但心里也知道此行目的就是如此,之前再如何铺垫,到后来也始终是得把事剖开谈。
  杜律师适时塞上一张名片,插入了对话之中:“姜老师您好,我是剧组方此行派出来的律师。敝姓杜,姜老师不嫌弃喊声小杜就好。”
  叁十岁上下的人,满脸狐狸一样的笑容,还自称小字辈。姜夏彤哪里喊得出口,建立在共同回忆上才营造出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她一瞬间又想起眼前这些人的身份,隔着荧幕与网络,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都被名利镀起金身。
  怕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再度消逝,姜夏彤僵起了脸,几个冷硬的字从齿缝间迸出:“杜律师,我了解了。而我此行也是来再次、严词拒绝剧组方提议的。”
  崔易离开Powder Trigger的那天下着滂沱大雨,不知为何,明明这群人对于姜夏彤来说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但与他们相关的重大记忆却总与湿冷的温度有关。
  上大学后姜夏彤早已考去不同城市,只有寒暑假才会归家。聚少离多出奇地让势同水火的家庭环境融洽少许,却同时使她的追星路变得相对艰难。
  夏天突降大雨,对于气候一贯干燥的T市来说是鲜见的。姜夏彤出门并没带伞,所幸赶巧,雨刚下大就进来了酒吧,头发衣服只是微潮。前台小姐姐老早换了个人,但这段时间也与她混熟,见状忙递来包纸巾。
  姜夏彤一边用纸巾吸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在吧台边占了个座。经过两年经营,Powder Trigger也有了一批粉丝,常有人因为有他们驻唱而来光顾。这间小破酒吧生意因此好了不少,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支逐渐声名鹊起的乐队却始终没想过换个更大的场所一展宏图。
  低度数调酒一杯杯上来,时针分针一格格地往后爬,距离表演正式开始的时间已过了半小时,人越来越多的酒吧里兴起一阵质询的嗡嗡声。前台小姐姐躲去后面拨电话,但是Powder Trigger却始终没有来。
  “怎么回事?这就是你介绍的人,你介绍的地方?半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她听见旁边有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如此责备,旁边的人附和着他还赔起笑脸:“您再稍等,这支乐队真的挺有前途的,您看观众规模就能知道……”
  后面他们再谈论什么,姜夏彤没有听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一瞬被舞台攫取。
  那方微微凸起的地面上灯光压暗,那曾闪耀过无数次的白到刺眼的追光灯再次任劳任怨地亮起。一个被照得看不清身形的人伸出绑着绷带的手调试起麦克风架,一张有些干燥的有棱角的唇微微开阖吐出一个低沉喑哑的喂。
  喂、喂,喂?喂——
  开始了。
  要开始了!
  刚才的沸反盈天似乎像是梦境,安静的场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
  姜夏彤抛下酒杯直起脊背,她从额头到脖颈均是烧得发红,不知是激动得还是刚才的酒劲上了头。她已经做好准备,每个细胞都在活跃,只等着被一声嘶吼一段吉他一个重重的鼓点就能调动起,在这黑暗的环境在这绚烂的灯球下释放天性随他们做一只在钢铁丛林里不羁的孤独的绝望的贪婪的野兽,晃起身体伸长手臂把一切郁积一股脑地宣泄出去疯狂到不留一丝余地。
  但是没有,之前期待的一切,全都没有来。
  一段嘈杂的乐声响起,刺耳到就像是有人狠心拿长指甲在黑板上划了长长一道。剌得身体里一阵阵发虚,难受到心口里仿佛被谁捣了一拳,给每个人的脑里心里全都投下枚重磅炸弹。
  姜夏彤忍不住捂耳,人群里传来一迭声的我操,有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开骂,旁边的西装男士发出一声嗤笑。
  夏诤喻时飞姚煊似乎全都懵了,夏诤好像发了脾气,一股脑地撸下吉他背带把乐器往地下砸。喻时飞伸手拦他,姚煊也抛下表演不管上去拉架,被夏诤在眼睛上结结实实来了一老拳。大战在即,姜夏彤坐得远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
  有人开始boo,有人问崔易怎么没有来?还有醉汉喝多了趁乱高声嚎,夏诤我操你妈你就他娘的一乌合之众——
  只有车南依然故我。
  站在台前,不管背后打得你来我往的团员,依旧用绑着绷带的手拨一曲明显没提前准备过的歌。
  这首歌的前奏很温柔、很安静,和Powder Trigger的任何一首歌都不符合,带着一种沉静的味道,因此之前完全被其他人的演绎压了下去,成为嘈杂的背景音。但是在此刻另外叁个人都离开乐器之后,这道被压抑的乐音却猛然间迸发出坚韧的神采,像是一道破开层迭乌云的闪电,点亮你的望眼,裹挟雷声而来。
  他开始唱了,初时很温柔,带着一种娓娓道来的力量。说实话,姜夏彤听了这么久他唱歌,却很少听见他使用这样的声线。他是愤怒的、爆裂的,像是往刚含了曼妥思的嘴里灌一口摇了一刻钟才拧开的碳酸汽水,一股劲从脚跟拔到头顶,冲到一瞬间头部充血只想随之尖叫,每一声都是嘶吼,不唱到额头脖颈爆出青筋都不算开了嗓。
  但是此次不同。这是简单到会被骂口水歌的调子,但是却直直照到人心里。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像是被无形的手往头上泼了一桶冰。
  全英文的歌,人均知识水平不高的观众群,听不听得懂都还两说。但没一个人指责他放洋屁,就连旁边本来都意欲拎包走人的男人都坐了回来。
  他唱:Mama always told me don’t you run/Don’t run with your scissors,son/You’re gonna hurt someone;
  他唱:Mama told me look before you leap/Always think before you speak/And watch the friends you keep……
  语气渐强节奏渐快,拨弦的伤手运动间洇出红色的血。
  喻时飞第一个松开抓住夏诤衣领的手,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谱查起来不难。贝斯声加入,随后是鼓点。
  满脸淤伤的男孩子怔怔地站在舞台上,在一起看向前面的那个背影。被光拢着,镶起一道银边的背影。被大雨冲刷,T裇还半干不干地裹在稍显瘦弱身板上的背影。他追逐了这么多年,并且忍不住想要一路追逐下去的背影。
  Sharp edges have consequences/I guess that I have to find out for myself;
  Sharp edges have consequences/Now every scar is a story I can tell……
  最后一道吉他声滚入,犹如众神归位。每一片拼图的契口都牢牢地扣上,失去了一个人,到了今天,他们仍然可以凭借音乐融为一体。他们是四个人,四种思想,四套自我和一支乐队,他们有争执有分歧有过放弃的念头最终却仍可以重生。
  最后一段即兴改编,车南没和任何人讨论过,其他人却奇迹般地跟上了他的节奏。抒情的曲调变作高昂,娓娓道来又回复成往日热爱的宣泄嘶吼。这不是一首属于他们的歌,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唱的就是属于他们的歌。
  车南在最前面抱着麦克风吼到弯下腰。
  We all fall down,we live somehow,we learn what doesn’t kill us make us stronger,脖子上血管勃勃鼓动,耳膜刺痛,眼泪和血一起洒下,一声浴血的涅槃是喊给他听,也是向自己宣誓。
  他抱起吉他,台风稳健的少年第一次兴奋到和夏诤一样在半空中拧身跳着转了个圈,豆大汗珠伴着未干透雨水向四周飞溅而出,急速波动琴弦的手掌上绷带红成一片,顺着他的手臂流下落在风里。底下观众随之尖叫呼号,酒吧驻唱而已,气氛火热到宛如知名乐队正在S市体育馆开新鲜热辣演唱会。
  蓦然之间,喧哗乐声夏然而止,吉他拨片从车南手中飞一般激射而出,气氛有一瞬间凝固,紧接着便是一阵骚动哄抢。
  少年用伤手抹了一把一把头发,沾满汗的刘海被糊成大背头,朝气蓬勃到抓人眼的脸上留下半个大咧咧血掌印,被泪水洗过的瞳孔亮如繁星。他深呼吸,仿似还沉浸在刚才的热血沸腾里。当时尚不宽厚的胸腔起起伏伏,下摆撂到腰部露出清晰流畅少年人薄薄一层腹肌。
  那声谢谢气势万钧,他把麦克风从支架上拔下,平举着手臂将之狠狠砸落在地上。一锅水煮沸,气泡鼓鼓翻涌而起。青年男性们喊着安可向台上挤去,一个个rock手势高指向天际。
  姜夏彤呆坐在吧台前甚至记不起来要欢呼。时隔两年再次告诉她音乐的重量,这样振聋发聩的声音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
  作者的话:
  我回来了!!!接下来恢复正常的更新!最近popo真是好难爬……
  安利一下这张车南他们唱的歌就是林肯公园的Sharp Edge,这首歌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曾带来无数感动,推荐大家都去听听!